大雨过后两天,灿烂阳光普照大地,湖区附近一些小水潭和沟渠中的积水很快蒸发,经过一轮雨打风吹,湖岸边那栋白色房子周围,草木葱茏,植被呈现出浓淡不一的绿色,生长得倒比以往更为茂盛蓬勃。
上午九点,别墅三楼南部书房——
相较于外头的明亮世界,房间内多少有些昏暗。方格玻璃窗前,叶初静背朝窗而坐,他面前是一张巨大的实木书桌,此时此刻,无论他背光的黑色身影或周围摆设,都仿佛凝固静止的油画般,显出一种厚重质感。
邢飞默不作声,立于一侧,魁梧的体格犹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他刚将近期调查收集的发现一五一十,对叶初静作了报告。
手指叩击着桌面,片刻后,叶初静才开口道:“你是说……琴姨的事情只怕还有蹊跷?”
“是。”邢飞颔首,沉声又回,“根据张女士当年的入院记录,我们的人找到了当时几位值班护士与医生。在张女士去世前,除了寒时少爷,这些人都曾和她有过密切接触。”
叶初静“嗯”了一声,边翻看邢飞递上来的文件,边示意他继续。
“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张女士过身后,大概一星期左右,负责她病情的主治医生也突然离职了。继续跟下去,查到对方原来是主动辞职,但那位吴姓医生当时即将晋升职称,成为副主任医师,对他的离职,同院他的同事和护士们都很不解。”
说到这,邢飞又看向叶初静,接着道:“他辞职后,就和家人搬到了另一个城市定居。他开了间私人诊所,经营状况一般,但这位吴医生本人却开高级跑车,住豪宅,每两到三个月,他的太太便会到国外采购名牌服饰鞋包,一双儿女也在学费昂贵的贵族学校就读,生活十分优渥。”
停下翻阅的动作,叶初静眉峰微蹙,一对眼珠乌沉沉如同深潭般,问:“查过他的账户没?”
“查过了。”邢飞不敢怠慢,立即快速答,“四年前,就在张琴女士去世前两天,这位吴医生的银行户头里突然多出了一笔七位数的巨款,此后每个月,都会有十万美金按时打到他账上。”
说到这里,邢飞语气微顿,见叶初静一脸肃然,他征询道:“大少爷,你看是否要继续追查下去?”
“查。”
只一个字,却仿佛包含千钧之力。
叶初静目光森然,吩咐身边体格魁伟的黑衣保镖,“从头到尾,给我细细地查。不管背后究竟有几方在搅浑水,任何疑点都不要放过,把人都给我揪出来!”
“是!”听到那声音,邢飞不由面色一整,挺直了身。
叶初静脸上不见喜怒,胸口这一刻却已然揪紧成一团,疼得厉害。时时为他母亲的事,痛苦了这么些年,而现在,真相可能远非他向自己描述的那般简单。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在自责内疚,一想到此,叶初静便几乎压抑不住心底滔天的怒意,恨不能以身代之。
他就坐在那。如一尊黑色大理石雕,肃杀,寂静。没人能看出叶初静此刻在想什么,连离得最近的邢飞也不能。
邢飞只是有种直觉,这个样子的叶大少最好别去打扰。迟疑片刻,这位人高马大的壮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报告另一桩消息,“大少爷,还有件事是关于王全的——在国内他已无处容身,我们派出的人一直追到西南边境线,终究差一步,被他逃出境了。”
王全曾担任叶家私人保镖团队的负责人多年,对他们内部的运作方式,行动安排、步骤等,都可以说了若指掌。在不久前那次绑架事件中,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得手,之后又全身而退的原因。
可惜再狡猾,他惹到的对手,却是比他更为高明的顶级猎食者。
“邢飞,通知金五爷那边,是时候收网了。”听见邢飞报告,叶初静没用太久,便恢复冷静。
“是。”
这金五爷是个传奇人物。整个东南亚,黑白灰三条道上混的,无人不知这一尊大佛,谁都要卖他几分面子,而能得他青眼的,屈指可数。
王全大概以为他终于逃出生天,殊不知他不过是一只被驱赶的老鼠,在他前方,叶初静早已为他布下天罗地网。
“邢飞,你知道最打击人的是什么吗?”
叶初静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眼底的神色有些难以捉摸。他似乎也未打算听邢飞回答,自顾自继续开口:“最打击人的,莫过于当你以为看见希望,在前面等着你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失望。那点未尽的希望会变成一种煎熬,不断折磨你,消耗你,直到你精疲力竭,慢慢绝望为止。”
“钝刀子割肉,才是最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