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位女士和她身边的人出现之后,邢飞与几名手下也急忙跟在后头进入了温室内。一直以来寡言少语,非常尽忠职守的保镖邢飞,此时黝黑方正的脸上却有些焦急慌乱,他和他的人对闯入温室的那批人,尤其是为首的那名女士看来颇为忌惮。
他当然要顾忌。
因为这名突然出现、脸色如霜的贵妇,正是叶家上一代家主叶道山的夫人,也就是叶初静的母亲——廖秋茹。
张寒时心中惊涛骇浪一片,脸色也微微发白。四年多过去了,廖秋茹仍然不见老,她盘着发髻,身着浅紫色锦缎旗袍,外披一袭黑色貂皮披风,气质高雅,贵气逼人,一张精心保养的脸白嫩姣好,犹如三旬刚出头的少妇,几乎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她就像第一次站在张寒时面前时一样,神情倨傲又冷淡,仿佛高高立于天上,看人并不能拿正眼,只用眼尾余光觑着你,偶尔被她的目光从身上扫过,却能令人感到针扎一样的难受。
“夫人,大少爷他出去了,眼下并不在这里,您——”短暂沉默后,邢飞这大个子上前一步,魁梧的身体挡在张寒时与廖秋茹之间。
话才说一半,廖秋茹已微微皱眉,她摆摆手,打断他道:“我今天并不是来找他的。”说着,她顿了顿,又抬抬下巴,以一种不容置喙、确定无疑的命令口气,吩咐着,“你们都出去,我需要与这位张先生好好谈谈。”
哪知邢飞却一步不动,只把头更深地埋下去,沉声道:“夫人,张先生他前段时间身体出了些问题,如今还需要静养调理,大少爷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他,您请回吧。”
廖秋茹这次来的时机太过凑巧,叶初静前脚刚走不久,后脚她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上了门,傻瓜都看出这事有蹊跷,恐怕是早就安排好,故意引开叶初静,以方便她行事。如今廖秋茹也亲口承认了,这趟是为张寒时而来,邢飞自然更不可能听她的话,放她与张寒时单独相处。
听到邢飞回复,廖秋茹脸色一沉,嘴里说道:“阿静他也真是胡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留在身边,怪不得最近被蛊惑引诱得不成样子了!”说罢,她又瞟了张寒时一眼,转头继续以当家主母的架子,教训起邢飞,语调却是不冷不热,“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一个保镖你以为谁给你的权力?我是阿静的母亲,今天亲自登门,来见一见阿静养在屋里的人,难道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廖秋茹这番话,表面上是训斥邢飞,暗里却字字针对张寒时,明明话里不带一个脏字,却句句夹枪带棒,将人贬低的一无是处,踩进烂泥中不得翻身,偏偏还让你有苦难言。
是了,很久以前,张寒时就已见识过廖秋茹的手段。她自恃身份,不肯降了格调,即便连损人,都娓娓动听很是优雅。当年他还太年轻,完全不是这位叶夫人的对手,被她三两句话功夫,就打击得惶惶失措,几乎无地自容。
张寒时还记得她对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说他配不上她的儿子,说他会毁了他,波澜不惊的语气,如同在陈述事实,句句都像刀子,把张寒时刺得鲜血淋漓。
经过这些年的风雨磨砺,现在面对廖秋茹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眼神,难堪自然是有的,张寒时却不会再觉得受伤,自然更不会受她影响,让情绪陷入悲伤绝望。
曾经他将叶初静当成宝,独一无二,不可或缺,如今他已明白,这世上没有人是离了谁就不能独活的。
这位叶夫人,似乎仍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张寒时死皮赖脸,非要缠着她儿子不放。今日她特地上门,想来无非是来敲打他,向他立威,或干脆故技重施,逼他彻底放弃,从此远离她儿子。
张寒时猝不及防再见廖秋茹,一开始确实有点动摇,等到震惊和冲击过去,心中有了数,马上便镇定平静下来。
他对邢飞印象不错,虽然这个彪形大汉话不多,但工作十分负责尽职,待人真诚,不卑不亢,比王全之流不知好了多少。见他此刻被廖秋茹训狗一样地训斥,张寒时心里一阵阵不舒服。而且,他知廖秋茹实际针对的人是他,邢飞只是个由头,让她含沙射影,借袒铫挥罢了。
他并非没有脾气,只碍于对方到底是长辈,不好闹得太难看。张寒时合上笔记本,抬起头,对廖秋茹扬声说道:“叶夫人,你不远千里赶来,想必也十分辛苦了,如果有什么话,就请直接对我说,不要为难邢飞。保镖是他的工作,他只是在完成雇主交代他的任务,这是他的分内职责,我想他并非针对你。”
廖秋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张着口,双眼微瞪,似是没想到张寒时会突然出声插嘴,而且话里虽客气,态度却十分明白直接,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而自己则成了上门来闹事的。
这番抢白,让一直以来习惯发号施令的廖秋茹差点下不来台。她确实忘了这里并非叶家老宅,自己也不是这里的女主人,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缓过了片刻,廖秋茹才稳住情绪,又恢复了她端庄矜持的模样。
“都听到了吧?”微微抬起下巴,廖秋茹眼神扫过仍拦在他面前的邢飞和他手下。这些人都是叶初静后来亲自提拔任命的心腹,只听命于他一人,根本不受她掣肘。虽然今天也带了人来,廖秋茹却心知,若真闹起来,谁能占得上风还不一定说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