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朱堂,殷氏主院。
正堂之中,人影憧憧,昏黄的光晕投射下来,照在一个个静坐的人影身上,让他们如同一尊尊森冷的雕像,泛着冷厉的气度。
阴冷的风从不知名的缝隙中吹进来,吹的人骨头缝都透着冷,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石青色的帘子被拉开,露出帘子后有些虚弱的人影来,见到这个人,一种静坐的人都忍不住坐起身来,目送着这人走到主位前,然后坐下。
一阵低哑的咳嗽声传来,在主位上人的示意下,众人便重新落座。
茶盏碰撞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正堂内静得只剩下这一道声音,直到声响结束后,才听到上首这人轻描淡写的问道:“怀德,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一直跪在正堂正中的中年人这才微微的动弹了一下,明明身体的松动让僵硬的身体好受了一些,可中年人却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沉沉的喘不过气来,他声音干涩的说了一句:“小叔……”
声音刚落,一道冷硬的声音便直接传来下来:“说!”
明明声音不大,可殷怀德却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他一咬牙:“我对芊娘一见倾心,爱之慕之,想要取她为妻。”
话音刚落,其他人便连忙发生:“大哥,你糊涂啊!”
“大哥,你怎么可以,她徐芊,可是……”
中年人的同辈们纷纷出言劝他,神色或是愤怒,或是焦急,哪怕是有幸灾乐祸的,这时候也完全收敛了起来,且观他们神色也不似完全作伪。
可中年人却完全不理会,他深深的低着头,感受到上首传下来的越来越重的压力,还是要紧牙关说道:“我对芊娘之心不可更改,定娶她为妻,今生必定不负!”
话音刚落,一道压抑的声音突然响起:“父亲!”
原来殷怀德身边还跪着一个跟他长的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他猛的抬起头来,看向神色挣扎,却依然说出了这句话的父亲,脸上满是愤怒。
“好了。”
直到这个时候,长离才看向了跪在另一半的少年:“明翼,你来说。”他声音有些轻,轻的如山间清岚,却又带着森冷的寒意。
听到这道声音,唤作明翼的少年便如他的父亲一般,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挣扎了一二,然后声音低了两三分的说道:“阿芊早已与我说过要解除婚约,她是无辜的,都是,都是我负她她才会……”
“所以,你们这算是父子共妻了?”
哐当一声,桌上的茶盏被扫下,破裂的碎片四下飞溅,有些冷的茶水洇湿了这父子二人的衣摆。
四下一静,室内气氛越来越凝滞,凝滞的足以压死人:“殷怀德,你可还记得你父亲为你取这个字是为何?君子怀德!你做出如此行径你还敢称君子?”
“殷明翼,你可还记得我为你取这个字时曾说了什么?帝怀民视,乃降明德,乃生明翼。愿你如民之翼,愿你明翼!你便是如此做的?”
说完,他就又低声咳嗽了起来,一声声喑哑的声音穿出,听的人心都如被擂鼓一般的慌。
“叔父……”
“叔祖……”
一父一子连忙慌张呼唤。
坐在堂中的其他人也连忙劝导:“叔父,您莫要为他们动气。”
“叔父,您要保重身体啊。”
“叔父,您……”
长离一摆手,下首那些关怀问候的声音这才停下来,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然后这才说道:“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父子共妻,无论放在哪一家都是惊天的丑闻,哪怕徐芊尚未过门,只是殷明翼的未婚妻也是一样。
殷怀德:“叔父,是我情难自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莫要牵连他人,我坐下错事,甘愿认罚,您要怎么处置都行,只求你……别伤害芊娘。”说到最后,一开始还死撑着的殷怀德才露出了一丝哀求之意。
长离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冷,他看向殷怀德的视线就如同看向无生机的死物,他道:“好,好!”
他的手拍在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他又问:“明翼,你呢?”
殷明德深深咽了口口水,然后艰难的说道:“叔祖,您不要动怒,我甘愿认罚,只求您,只求您,放过芊娘。”他知道,这是叔祖怒极的表现。
一样的口吻,倒不愧是两父子。
可此时,听到他们两父子回答的人却不由得齐齐叹了声气,他们连连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劝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这时,长离的声音也转瞬传来:“好,好的很,倒不愧是两个情种。”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明显的怒意,有的,只是如同冰雪覆盖大地的无情。
他手腕上的玉珠轻轻地磕在桌子上:“你二人如此痴情,倒真如诗书上一般的执着,既如此,我岂能不成全你们这一番痴念?徐芊我不会动她,我只管教我殷氏族人。”
他语气冷漠,如江心之上万年不变的明月:“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依然不愿放弃那徐芊?”
冷漠的声音传荡在室内,明明语气平常,却让人畏惧得恨不能缩进地板缝里,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阴冷的风,直吹的正堂中的众人心底都透着冷。
而此时,一直跪在正堂中,足足跪了两个时辰的父子二人身体也被吹得有些摇晃,可他们依然坚持着说道:“不愿。”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愿放弃的执着,他们眼中就散发了惊人的斗志,在这一刻,他们两人不像是父子,倒像是相争的敌人。
坐在上首的长离再一次端起茶盏,轻轻地喝了一口,然后盖上茶盖,冷漠的道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