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各样的奇异花草长满整个园子,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异香漫天,沁人心脾,五颜六色,宛如斑斓的霓虹彩霞,一眼望去,看不到边的梦寐群芳。
园子大的出奇,普通小仙施展驾云术,一个口诀恐怕是翻不出去。
在一片开满了白色小花的小乔木林外,樱嬅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像一大袋子珍珠落到了白玉的盘子里,叮叮叮,咚咚咚。
凛霂站在原地不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突然,一根白光光的萝卜从小乔木林里像箭一般飞过来,一下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诶哟!”那萝卜叫了一声,萝卜须儿挂在凛霂的胸前晃了两晃,似乎是撞晕了。
樱嬅身穿大红色的短衣襟小袄裙从小乔木林中冲出来,却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个大字型趴在地上。
而这边的萝卜晕劲儿一过去,立刻打起精神,细手细脚麻利地爬到凛霂的身后,扒在他肩膀上冲着樱嬅吐舌头。
凛霂一动不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不远处趴着的女童瞪着一双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看着他,头顶一双冲天髻上插着几根杂草,在微风中尽情摇曳。
樱嬅趴在地上呆愣了一下,立刻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杂草,躬身作揖道:“失,失礼了!”
凛霂面无表情,微微点头,又侧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萝卜。
“卜仔!还不过来!”樱嬅一挥手,萝卜极不情愿地从凛霂身上跳了下去,嗖嗖几下,跳到了樱嬅的怀里。
“一会儿再收拾你!”
樱嬅小声叱骂着,一边将萝卜掖到自己的后腰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突然发现头上还插着乱草,赶紧摘了摘,吐了吐舌头笑道:“呃……那个……哎你别走哇!你是谁啊?怎么到这来了?”
凛霂本已经转身,打算离开,听她问话,迟疑着回身看了她一眼,还没回话,就听她接着说道:“哎对啦,我师父说最近几天有海上的人来学习仙法,你就是了吧?”
凛霂回身走了一步,迟疑道:“你师父……是玄黎上仙?”
“啊!是啊!”
樱嬅大叫一声:“太好了!小师弟,我可是把你盼来了!”
她大叫着跑过去,双手抓住凛霂的双臂,不停地摇晃着他的身体,“我排行老四,你就是小五,小师弟……”
她露出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居然还用手去摸了摸他的头,“我会好好照顾你哒!”
樱嬅的身高比凛霂矮了大半个头,她费力地踮起脚尖,把手放在凛霂的头顶上,给他来了一个安慰式的摸头。
凛霂身体发僵,牙关紧咬,一把抓住樱嬅的小手,两个人对视着,一起凝滞了一下,他立刻放开了她。
“你,你怎么啦?”
樱嬅被推得退了两步,嘟着嘴:“你怎么不开心啊?你不喜欢这里吗?这里不好吗?”
凛霂依旧一言不发,他刚才攥住樱嬅手腕的手攥成拳头,紧紧握着放在身侧,虽然那属于女孩的柔软纤细的触感已经消失,但那悸动的感觉却留在他心中,久久无法散去。
樱嬅歪着头想了想,随即笑嘻嘻道:“你是不是认生?”
凛霂没有说话,顿了一下,转身向来处走去。
“喂……哎……喂……”樱嬅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清风吹着她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头发。
萝卜从她后腰钻出来,爬到她肩膀上:“他不喜欢你,咱们不跟他玩!”
……
凌晨三点,凉时从噩梦中惊醒。
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睡衣被冷汗浸透。
梦中清灰色的月光照耀着黑色的山,树木被火烧焦,地上是人类和各种动物的尸体,糊焦的味道在梦境中清晰可闻。
穿黑袍子的人手里拎着沾满鲜血的武器,游荡在漫山遍野的尸体中,偶尔给还剩下一口气的生物补上一刀。
越过地狱般的景象,凉时看到一棵巨大的秃树上吊着一个人。
离得近了,她看清那是一个女孩,那个在另外一个梦境中的花园里,和她一起玩耍对她照顾有加的女孩。
她清楚地记得,在梦中,那个女孩的名字叫春熙。
而此时的梦中,春熙被吊在一棵树上,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是树木或者泥土的焦灰,还是干涸的血渍。
再离得近一些,她清晰地看到春熙眼中的愤怒和仇恨,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中倒映出一个人,一个白衣人。
白衣人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他走得很慢,右手上拎着一把长剑,在月光下闪耀着无情的光芒。
随着白衣人一步步走近,春熙眼中的愤怒和仇恨变成了不解和悲痛。
那是一种被最亲近的人、最爱的人、最不可能伤害自己的人背叛的眼神。
本应该是透明的泪水变成了血红色,颤抖的嘴唇和停止挣扎的身体,连呼吸都变得刺痛人心,整座山岭寂静的只剩下白衣人的脚步声。
凉时便在此时醒过来。
她捂住胸口,令人窒息的闷痛一下一下,像一块石头一般不停地捶打着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春熙……”
黑暗中,她低声呢喃,轻轻呼唤着她只在梦中见过的女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