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缘下了客运车在站外拦了辆摩托,一路突突突的就往住处赶。
这季节正是一年中最火辣的时候,闷热得很。
山头上的积雨云堆得格外厚,天空乌漆墨黑的,感觉随时都能垮下来。风从几个山口接连刮过,摩托车受力摇摇晃晃,但她一身臭汗被吹干,倒是觉得舒爽了不少。
“到了,十块钱。”摩托车师傅微偏着身子把脚支在地上,方便女人下车。
“这云压得这样低,混沌沌的,看来要变天了。”
“可不是,方才就看到有闪电,咱们这山城打起雷来怪吓人的。”
陆小缘站在原地往兜里摸了摸,掏出几张零钱,还有几个硬币,数来数去还差五毛。
司机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估摸着是钱没带够:“算了,小妹你就给九块吧,咱们也不差这一块五毛的。这夏天的暴雨说下就下,我得赶快回家了。”
“那谢谢你了啊。”陆小缘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身上通常都不放钱的。
一来是因为自己经济紧张,二来往日里她喜欢自己开车,虽然是辆长安面包,但她也能自我催眠成四个圈的奥迪。
不过就在今天下午,她已经将面包车开去二手交易市场卖掉了。
原本也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院子照旧没落锁,陆小缘推开铁门进去,院角的柚子树下还堆着一地破铜烂铁。
她往客厅里去。
“先生。”
“回来啦。”
陆小缘进屋就把帽子脱了,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来,不用在餐馆工作,她卸掉脸上妆容,显现出自己真实的样子。她想到先前叶明真会把自己叫做大姐,看来这些年交钱学的美术没浪费。
“魏海月进了曲水码头的仓库后就一直没再出来过。”她把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
“嗯,知道了。”
先生的反应依旧的不冷不淡,陆小缘的神情有些犹豫,她双手习惯性地在腰侧搓了两下,这是在餐馆工作后养成的“职业病”。
“先生您让我把面包车和饭店都卖了,那以后都不用再······”
“嗯,不用了,钱你自己收好,过来坐下陪我喝杯茶吧。”
被称作先生的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专注的事情似乎就只有桌上的这一套茶具。
洗茶、冲泡、封壶、分杯······一系列动作下来,整间屋子里渐渐又盈满了茶香。
“小缘,你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我交代你的所有事情,到今天为止已经全部结束,喝了这杯茶你就走吧。”
陆小缘愣住,她没想到先生会在今天提起这件事。“可是先生,魏······”
“后面的事情你不用插手,小祥的病得抓紧时间医治,早上我接到医院的通知,找到了匹配的肝源,你带他尽快动手术,不能再拖下去了。”
陆小缘的弟弟叫作陆小祥,他们两个算是孤儿,反正家里的长辈去得早,能管他们的大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情他们生活的窘迫。
这些年来一直是先生在给予他们帮助,陆小缘这个人是个死脑筋,她虽然不知道先生是做什么的,但人家对自己有恩,她只管报答便是。
先生需要自己会开车,她就去考了驾照拼命练习车技。先生需要一个电脑高手,她便买回来一堆计算机教材,每天学到凌晨三四点。先生需要一个称心的帮手,她就是那个最不起眼却又最出色的眼线。先生让她到魏海月他们的就读的高中念书,她就乖乖去了。总之先生吩咐什么,她便做什么。
这些年来陆小缘替先生做过很多事情,有一些是她可以明白的,比如那个叫魏海月的男人,他的模样和先生有几分相像,但还有一些是她不能理解的······
不过先生既然说结束了,那么这一切都将与自己无关,往前的她会忘掉,往后的她不会再打听。陆小缘心里有个分寸,这也是先生为什么一直这样信任她的原因。
喝完了最后一杯茶,她起身同男人道别:“先生,我会尽快带弟弟就医,也希望您能早日完成心中的愿望,这些年来谢谢您了。还有一件事,当初您找上丁彭帮忙,他出于网吧资金筹集的目的同意只帮您一次,一直以来他也不知道是我在同他暗中作对,希望您能让这个秘密一直埋藏下去。他那个人自尊心强······何况,他心里是真的把魏海月他们当作兄弟的。”
“好,我保证他不会知道,也祝你们今后生活美满。”
桌上留下一部手机,男人将它拿起来,通讯录里的联系人不多,他点开唯一有短信记录的那条开始编辑信息,准备好一切后选择了一个定时发送的时间。做完这一切,开始收拾桌上的茶具。
***
原野几乎一夜未睡。
自从海哥去了蓝青在曲水码头的仓库便失去了消息,虽然他叫自己等两天,可那种焦心的感觉让人几乎要开始抓狂。
茶几上堆着泡面和香烟的盒子,一片狼藉。若是海哥看到这情形估计得骂自己了,可是海哥人都不在家,他觉得丧气,还不如挨顿骂呢。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开始拨南蔷的号码,一个机械的女声传过来,暂时无法接通。他又紧接着拨了叶明真的手机号,关机。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原野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开始冒汗,在裤腿上擦了几遍,他又把两个号码重拨了一遍,还是打不通。
也对,余婷被抓,那个女人和蓝青狗咬狗,也许南姐和叶哥都在局里忙工作。
可是就这样无望地等下去······
正想着,桌上另一部手机发出震动,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安好,切勿乱动。——K先生。”
原野按着太阳穴盯着屏幕看,没眼花,是K先没错。他点开这串号码心里打鼓,想着要不要拨过去试试。
手比脑子动得快,他还没想好已经按下了拨出键,怔了一会儿,他发觉听筒里有个人声,连忙举到耳边去听。
“Sorry,the.number.you.dialed.is.busy,please.try.again.later······”
“说?说的什么玩意儿?”他挂断又重新拨过去。
这回换成了中文:“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播。”
“草!”
原野简直想把手机从窗口扔出去。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原野看看左手的这支又看看右手的那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就接起了没有来电的那部,喂半天发现手机还在唱歌,草,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他连忙接起了另一部。
哎哟,真的是要疯了。
“小野?你在厕所拉屎呢?半天不接电话。”
原野以为自己听错,连忙问了一遍:“你是白锐啊?”
“嗯,你没存我号码?先不管这个。魏海月是不是去找蓝青了?”
“你怎么知道······”
“酒桌上听来的。”那边也不等原野接话,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继续说:“他还没回来吧,你怎么也不跟我联系?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等着和我坟头抱脑袋痛哭呢?”
“海哥说,如果两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