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 季老爷子刚从急救室里推出来。
似他平日的坚毅,如今虽是病体垂危,但眼角依旧留着难以磨灭的傲骨。
“来了。”在病床上睁开眼,见到二人的第一眼, 他只道了这一句。
嘴唇甚至都没有半分颤抖,语气还是强硬冷酷。
他还是那个顶起季家半边天的人,好像从不曾垮下一样, 乃是挺立于天地之间的巨人。
宁臻莫名感到心酸。
看到季清让半跪在地上, 看见季老爷子还吊着一口气, 心里头悲凉到了极致, 却没有任何想哭的软弱。
季家的男人总是太坚强。
季清让这样, 季老爷子也是这样。即便是生死之际, 也不会表露出半点疲倦。
“时间不够了。”季老爷子猛地皱眉,强忍着病痛咬牙道。他的眼帘突然抬起, 定格在了宁臻的脸上, “你过来。”
一瞬间,宁臻还没反应过来。
自然, 季清让也一样。
为什么,爷爷是想让囡囡……?
可下一秒, 季清让就更不解了。
季老爷子又迅速瞥了自个孙子一眼, 淡漠道:“清让, 你去外面等着。”
“爷爷?”他虽是起身, 却还是犹疑着。
季老爷子的态度变得强硬, 目光在一瞬间也变得凶狠:“出去。”
宁臻忙过来, 扯了扯季清让的袖子,示意他听话。
他转过来,看着自己。
眼里是有害怕的,明显的害怕,毫无掩饰地沉在眸子里。
“没事。”宁臻小声道,试图安慰对方,可自己却是心底空落落的。
生死面前,谁能保证真的没事呢……
可现在这种情况,宁臻也只能强行安抚。
季清让颔首,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又无力地松开。
一声长息,他缓步离去。
直至门发出一声响,季老爷子才稍稍抬眼去看宁臻,哑声道:“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吧?”
走近,将椅子搬过来坐下,宁臻认真地回答:“铭记于心。”
“之前你们怎么样都好。”老爷子合上眼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似是十分困难,“年轻人的之前,我本是管不了。可如今我就要走了……”
话间,瞥见宁臻丹唇微启,似是有要劝阻的意思,他抬起手来先制止了她:“不必说劝慰的话,人之将死,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挽回得了的。”
说完却又停顿许久。
“清让从小就喜欢你,二十多年,你也是时候好好回应他一下了。”
宁臻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立即道:“月底,我们月底就结婚。”
在这样的关头,她没有刻意将时间提前。
顽强如季老爷子,指不定会因此而撑多一点。虽然这么做很自私,但宁臻还是不忍就看着他这么离开。
听了这话,季老爷子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至此,宁臻真的有些慌了。
他都还没看到孙子结婚。
之前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不还说想要看到重孙出世么?
已经说好的事,怎么可以反悔呢!
“囡囡。”
床上的人突然开口。
这是季老爷子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叫她,也几乎是一瞬间,宁臻顿时就憋不住了。
眼泪直勾勾地往下掉,根本刹不住车。
“你要小心身边的人,不管是谁。”
听出他话里有话,宁臻连忙接话道:“我会照顾好清让的。”
季老爷子颔首,也知道她懂自己的意思,遂道:“等我去了,季家就只剩两个人。等到你和清让结婚,也要学会顾及周全。”
两个人……
宁臻眯眼。没错,是两个人。
破解了老爷子的暗语,宁臻点头:“我明白。”
病房内的线索对交完。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板上的嗒嗒声传了过来,一步步靠近,十分急迫且咄咄逼人。
“死了没?”是一把十分尖锐的女声。
也是季老爷子交代予宁臻话里的‘第二个人’——余世盈。
不等回答,又立即语句连珠地逼问道:“遗嘱呢?可别说什么到现在还没立!”
季清让黑着一张脸,什么都不说。
他一直知道,这位爷爷所谓的‘续弦’,就是冲着季家的财产来的。
但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觉得孤苦伶仃,有个一个贴心的人在旁照顾着也好。所以季清让虽向来不待见余世盈,却也是尊重的。
这些年,钱也没少花,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非分之想,老爷子也尽力满足。
但很明显,余世盈要的不止这些。
“你也别和我装死。”余世盈冷笑,玩弄着自己刚刚做好的美甲,极其不屑地扫了季清让的脸一眼,“你一直都不待见我,如今也好,拿了我的那份钱,我就走人。以后你也不用看着我心烦,岂不更好。”
季清让强忍怒气,漠然道:“你真会只要你的那一份?”
不出所料,余世盈嗤笑出声,翻着白眼道:“当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