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年三月二十六日,朝鲜宜宁公主自汉城出发,奉圣旨赴大明京城应天府入皇太孙东宫。
春寒料峭,蜂蝶纷纷,白杨树枝头略带了点翠意,正是“万树宫边绿,新开一夜风”。街道上一大早就满是携老带幼的百姓,蜂涌前往景福宫光化门外。景福宫光化门大开正门,彩旗飘扬。一排排侍卫队列齐整,盔甲鲜明。
佛经,人参,漆器,年糕,贡米……三十辆大车装得满满的。还有五十匹高丽马,也是贡品。国王派了知密直司事南豁携奏章随行,中军赵克带了一百六十名士兵护送。人多杂乱车马嘶鸣,景福宫门口诺大的广场竟显得有些拥挤。
国王王妃带着文武百官在光化门外送行,众人有高兴祝贺的也有悲伤同情的。曹夫人眼睛红红,想是哭了不止一夜,拉着莲花的手,说不出话。郑尚宫扶着曹夫人,在她耳边低低劝慰。
莲花今日按制盛装,云鬓高耸似华茂春松,宫服华丽如霞印澄塘,真是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握着母亲的手,似握着十七年以来的依靠,只是不舍。
郑尚宫低声提醒:“公主!时辰到了。”
莲花满眼雾气,终于一狠心,放脱了母亲的双手。
盈盈走到国王王后的面前,大礼跪倒,国王王妃伸手搀扶,莲花不起,仍是拜了三拜。该说的都已说过千百遍,几人都只是无语凝咽。
终于国王清清嗓子,大声道:“吾儿这就去吧!愿吾儿此去顺风平安,永结我朝鲜与天朝之谊!体天牧民,永昌后嗣!”
文武百官与四周的百姓也齐声高喊:“永结天朝之谊!”“永昌后嗣!”“公主顺风平安!”。
呼声此起彼伏,响彻景福宫前。
莲花双目含泪,俯身又拜了拜,转身上车。目光扫一眼百官的方向,李芳远不知怎么没来。莲花心中空空落落,快速上了马车。善喜随侍一旁,海寿骑马紧跟在后。
挥手间,国王王妃母亲和百官百姓的身影渐渐小去,“永结天朝之谊!” “公主顺风平安!”此起彼落的呼声也越来越小。终于转了个弯儿,景福宫消失不见。
街道上有时还见到挥手示意的百姓,也听到“公主顺风平安!”的祝福,莲花一一微笑着挥手。
不久出了城门,上了官道。莲花回过头,望向城门。
别了,汉城!
别了,我的家!
上了官道后车速明显加快,路旁的树木飞速掠过。莲花端坐车中,阖上双眼,沉默不语。连一向话多的善喜今天也不言语,车厢里一片寂静,只听到车轴吱吱的转动,车夫不时“啪!”挥一下长鞭。
行了大约有二十几里路,就要出汉城界了。隐约听到前面队伍一阵骚动,马车慢慢减速,停了下来。善喜连叫:“怎么了?快去看看!”
不等莲花吩咐,海寿早已飞掠向前,善喜好奇地下了车,往车队前方张望着。
不过一会儿工夫,海寿已经掠回,躬身在车旁施礼说道:“公主,请您过去。”海寿顿了顿:“是靖安大君。”
莲花吃了一惊,缓缓站起下了马车,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就看到李芳远骑着马,拦在官道的正中。白马锦衣黑披风,挺拔轩昂,虽一人一骑却有千军万马的夺人气势。
南豁和赵克带着士兵车夫躲得远远的,看见莲花,遥遥施了一礼。
莲花走上前,仰视着李芳远叫了一声:“王兄!”又伸手抚摸白马的马鬃,亲昵地说道:“白雪!你好吗?好久没看到你了!”白雪摇了摇马首,鼻子里喷了两喷,算是问候。
李芳远跳下马,站在莲花的对面。二人目光相触,莲花红了脸,移开视线,轻声说道:“谢谢你,我看过了。”
李芳远点点头,说道:“皇太孙人不错,东宫现在也只有一位王妃,你去了应该不会太差。但是皇帝和诸王百官那里,不要轻举妄动。”
“嗯”。
“到了京师万一有什么事,就去找我的人。”
“嗯。”莲花低着头,几不可闻地答应着。
李芳远轻叹一声,伸手托起莲花的下颌,凝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不去,好不好?”
莲花看着他,面颊润湿,发稍上结着白霜,连睫毛上也是水痕,显然是一早就出门奔行至此等候。一字一句的话语充满无奈和隐忍,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小小火焰。
莲花心中感动,眷恋地叫道:“圆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