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上,高廷芳走了,他虽说上书请留东都,却是备受皇帝礼遇,绝不能以外邦质子视之,更多的是客居。
清苑公主也走了,可皇帝本来就并未要求这位皇长女出席,而是清苑公主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请了圣命,然后突然跑过来,她这一走了之,谁也挑不出半个错处。
然而,剩下来的一群人却即便觉得如坐针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留下。于是,从上至下,这满腔怒火无处可发,也就只有宣泄在倒霉的徐长厚身上。当这位戴着整整一百二十斤重镣铐的犯人再次被押上堂时,刑部尚书薛朝根本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直接揭破了云溪业已逃匿无踪,随即他也不等徐长厚辩解,又一拍醒堂木,只追究徐长厚伤了高廷芳一事,其他一连串案子暂且放在了一边。
如此快刀斩乱麻,徐长厚根本连继续申辩解释的空档都没有,就被判了杖刑八十。想到昨夜那个来见自己的人,他之前对其有多感激,如今得知云溪逃了之后,对其就有多痛恨,可他知道昨夜既然保持沉默没有惊动那些狱卒,如今再嚷嚷出来,反而给自己平添罪名,因此当差役上来拖他出去的时候,他几乎用尽浑身力气,这才甩脱了他们,竟是一字一句地说道:“事到如今,我总算知道所谓礼仪之邦全是笑话!今日之辱,如若不死,必有厚报!”
听到徐长厚竟敢如此大放厥词,等人自行转身拖着镣铐下堂时,素来粗疏暴躁的颖王顿时气得发抖,劈手砸了手中把玩的一枚玉坠就骂道:“既然想寻死,成全他就是!八十杖用心打下去,看他还有命在!”
凉王却立刻皱眉道:“刑部大堂,二哥怎可如此说?薛老大人既然已经定罪判罚,徐长厚又并非大唐子民,怎可轻易要了他的性命?”
“纪云霄刚刚虚张声势,演了这么一出蹩脚的猴子戏,你现在还来装好人?”颖王趾高气昂地笑了笑,随即倏然站起身道,“你有这功夫讨好薛老大人,还不如想一想怎么替你这个好舅舅去向父皇交待!”
说到这里,颖王看也不看凉王那难堪的表情,径直对薛朝以及今天完全没有发挥机会的卢正怡和裴宣,以及今日存在感薄弱的韦钰一拱手道:“看来今天剩下的案子也没法断了,本王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大意思,这就告辞了!”
韦钺本来还想劝劝颖王不要那么傲气凌人,可看到韦泰也跟着起身,他这个当儿子的只好站起身来。等到出了刑部大堂,眼见徐长厚趴在木制刑床上,木制刑杖带着凌厉的风声一下下击打在其背部,臀部,大腿,每一下都是血痕宛然,可徐长厚却愣是一声不吭,饶是他深恨这个没事找事,害得自己几乎前功尽弃的家伙,也不由得心生悚然。
因此,他当即快走几步上前,对着颖王低声问道:“殿下,可要我和掌刑的人去打声招呼?”
颖王还来不及回答,卫南侯韦泰就没好气地说道:“之前殿下在大堂上已经说了那样的话,你再去打招呼,徐长厚一死,凉王和纪家就能借着此事穷追猛打,你这是想给殿下添麻烦?省省吧,你弟弟奉命同审,可今天在大堂上却一句话都没说过,不像你,跟着纪云霄,还让他折腾出那样的猴子戏!”
韦钺只觉得心里火烧似的难受,总算颖王这一次没再给他捅刀子,一路往外走的时候,这位二皇子却没好气地说道:“舅舅,你不说韦钰也就罢了,他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是韦家人,却和我若即若离的,上次在四方馆是他救了高廷芳一命不假,他把徐长厚扔到大理寺,设圈套拿了褚万强也不假,可要不是他随随便便撂挑子,怎么也不至于后来让那褚万强不明不白死了!他出入父皇的紫宸殿那么勤,也不见他给我多说几句好话!”
颖王越说越来气,到最后竟是怒气冲冲:“就说今天他来审这件案子,事先来通通气,和卢正怡商量一下,那么今天大堂上主审的四个人里,我们就占了两席,至于让薛朝那老家伙一次次一锤定音,逼得其他人连个说话的余地都没有?还有上次高廷芳去卫南侯府,我记得他竟然也借口去祭拜大哥没过来,他这是把死人看得比我还重要?”
难得颖王竟然帮自己说了心里话,韦钺心里赞同,但当着一直都镇守滑州的父亲的面,他只是低声嘟囔道:“二弟一年十几二十次去扫墓,难保不是做给活人看的。皇上如今病愈复出,对他就更加恩宠有加了。”
韦泰素来不在意庶子,今天也不过是觉得韦钰安分守己,至少没有像韦钺这样处处受纪云霄所制,所以才拿韦钰出来说两句。此时外甥和嫡长子你一言我一语,将韦钰种种都给抖露了出来,他不禁脸色异常难看,最终冷冷说道:“殿下既然这么说,等这孽障回家时,我家法处置他就是!时候不早,殿下先回宫将此间事情禀告贵妃娘娘,若有吩咐,让她尽管传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