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影子尚未离去,chūn天的脚步无声来临,片片红叶和丛丛嫩芽点缀在层林之间,漫山遍野的生命缓缓苏醒。
斜眼夕照,承宗把装着锅碗瓢盆的背篓提进吴铭新建成的木屋里,小承元将肩上的棉被扔到结实的木床上,跑到石砌的壁炉前蹲下看了片刻,又跑到木屋后面,好奇地打量吴铭用毛竹引来的清澈山泉。
离地两尺的jīng巧木屋全部用山上的竹木建成,屋顶用一块块整齐剥下的松柏树皮覆盖,在历时近三个月的建造中,吴铭得到承宗、承元的大力帮助,这对师兄弟几乎每天都来帮忙。
记得小屋落成那天,对此采取不管不顾态度的秉真道人意外到来,观看片刻一言不发地离去。
吴铭心中充满感激,他知道自从向承宗提出建木屋的那天起,就得到了秉真道长的默许,否则承宗师兄弟俩也不会每天过来帮忙,更不会主动下山借来锯子、墨斗、凿子等工具。期间,吴铭多次跟随承宗下山进城采买,身上穿着已经习惯的道袍,头上戴顶青布道士帽,来来回回七八趟没人怀疑他的身份。
数月来,每隔几天吴铭都会主动去中殿向秉真道长问安,无奈这位方外高人惜言如金,每次都只是和善地点点头,顶多哼两声就让吴铭自便。
对此,吴铭曾疑惑地询问过承宗,承宗解释说师叔就是这个xìng子,每rì执着清修,不喜言语,习惯了就好。
承宗走出木屋,倚在结实的松木围栏上,遥望前方苍茫群山低声说道:“吴大哥,师叔说你尘缘未尽,别看你又建房子又开路的,但这片小小的地方留不住你,你随时都可能离去。”
吴铭犹豫片刻,靠在围栏上低声询问:“你的看法呢?”
“我也说不清楚,原来以为你会留下的,后来和你下山几次之后,感觉你总会离开,这几天,这种预感越来越重。”
承宗停顿一下,转向神sè复杂的吴铭:“吴大哥,我很难相信你是土生土长从未出过远门的本地人,尽管你从来不说自己的想法,但我感觉你似乎对外界非常熟悉,懂得的东西很多,让人无法看透。我从小长在道门,说句自负的话,七岁之后,在我们这一代八百弟子中,我一直是长辈们公认的佼佼者,可我从没看到过谁能在短短半年时间里,从不会握笔到学会一手好字,能学完《道德经》并有自己的见解,而且这么大年纪才习武竟然小有所成。”
说到这,承宗抬手一指:“还有这座屋子的快速搭建方式,以及新颖造型的内外布局,无一不出人意料之外,就连师叔看后都惊讶不已。我见过你用竹签划在地上的计算符号,有一次你顺手划下一段符号没记得擦去,尽管我看不懂,但我知道你写的是洋文,我不知道你从哪学来的,可我越来越觉得师叔的话是对的,这里天地太小,留不住你。”
吴铭心虚地笑了笑,思考片刻低声说道:“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外面的世界太乱,军阀割据混战四起,不知道出去之后能否好好地活下去,心里忐忑不安,唉!哪怕有一天我真要离开,也会提前和你说的。”
“你打算去哪?”承宗问道。
吴铭摇摇头:“不知道,也许去上海,也许去广州,攒些钱之后,看看能不能出洋长点见识。”
承宗默默点头:“青龙节之后,师叔就要返回龙虎山祖庭任职,祈真观会有新的住持到来,我会跟随师叔回到龙虎山,我也差不多能出师了,出师之后通常需要离开祖庭,下山游历一段时间,唉!真想和你一起到外面走走,只是恐怕没这个缘分。”
“怎么会没有缘分,要是你愿意,我宁愿不剪掉这头长发,穿着道袍和你一起到处走走。”吴铭乐哈哈地笑道。
承宗有些意动,承元来到两人旁边伫立了好一会,忍不住着急地叫起来:“师兄、吴大哥,要是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啊?”
吴铭哈哈一笑,承宗笑着摇摇头:“师弟,你是师叔的关门弟子,明年才满十二岁,师门怎么允许你下山呢?不合法度。再说,你刚刚扎下根基,需要修习的东西还很多,学成出师之前不该有妄念,明白吗?”
“可是……”承元眼中满是失望。
承宗乐了,看看天sè建议道:“太阳下山了,一起回去吧,这里还没有油盐酱醋,明天你再生火。”
三人一同回到祈真观生火做饭,承宗特意取下一挂烟熏鹿肉,吩咐承元到库房取坛烧酒来。
入夜,后院jīng舍里灯光明亮,吴铭和承宗仍在把酒低语,醇香的美酒驱散了彼此心中的淡淡哀伤。大半斤烧酒下肚,承宗俊秀的脸微微红润,他告诉吴铭自己上个月已经满十八岁,可以喝酒了,以前曾偷喝过师叔的酒,只是不敢多喝,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