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无星。
顾欢喜裹了一件披风立在窗口,目光深长跃过梨园的白墙望向沉沉夜空。
没过几天就及笄大典了,为她加笄的嬷嬷已经请到了府中,据说这位年过花甲的嬷嬷对笄礼规程十分上手,江家三小姐江跃裳去年的笄礼就是她给梳的发。
宴请宾客的帖子也已经发出,上至朝堂下至百姓,到那日,顾府必定高朋满座,而她顾家四小姐也将平反过去十年的虚言虚语,以骄女的姿态站在世人面前。
她终将褪去男子的面具,恢复女儿家的生活。
这几日的顾府都忙着准备大礼,下人们进进出出格外勤快,就连吟香也梨园外边来回跑,她看今夜大约会下雨雪,所以趁着睡前赶紧给她家小姐捞了些木屑和煤球来暖屋子鳏。
她蹑手蹑脚推开门,深怕吵醒顾欢喜,却没想到才踏进屋,一眼就瞧见了站在窗口愣神的人,原来还没睡啊,吟香走过去将烛火点起来,煤球和木屑扔进炭盆里,顿时盈盈发亮。
她走进,说:“小姐,更深露重的怎么站在窗口吹风呢?”
顾欢喜依旧望着天,眼里波光粼粼,“心里静不下,睡不着。”
吟香想了想,又说道:“小姐定是忧心过两日的及笄大礼吧,我听加笄的嬷嬷说,行及笄礼的时候规仪繁多,很是不简单呢。不过小姐你放心,大将军和大公子都替你妥善安排着呢,你就宽心早些睡,把精神养足,待到那日,凭借小姐你的美貌定会惊艳四方。”
吟香说完笑起来,顾欢喜这时也已经收回视线转身走向床畔,烛光跳跃在梳妆台上晕着亮,照的周边的头饰发簪闪闪发光留住她脚步,其中一串同心结在这些金银珠宝中显得尤为亮眼。
她多看了两眼,想起江予安说过,成对的另一只过几日再送来,可这都过了十几日了他还没送来,顾欢喜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只是随口一说。
其实这串同心结她是喜欢的,可惜送的人不对,尽管承的是她三哥的意,可毕竟还是江予安的东西,所以她便随意扔在了首饰盒里。
元月十九,十五年前,她在这日呱呱坠地。
顾承天今日着了一身暗色衣冠,金丝绣纹爬在袖口和衣边,庄重又不失随和。他在府中院子迎客,眉梢喜色毕露,来人说了几句庆贺的话他便笑得合不拢嘴,拉人就往里边请。
顾家优秀的三位男儿也是如此,顾行之负责接待朝中文官,他难得的脸色极好,温和带笑,惹得各位夫人纷纷毛遂自荐,说着说着就要结亲。顾亦之善于和武官打交道,而这朝中的武官大多都出自顾承天部下,他也熟悉的很,所以接待起来就和平日里喝酒一般。顾唤之年岁不足弱冠,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待客之道却是很懂,迎的都是这怀城中不涉朝堂却有钱有势的人物,他看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这一日,正是顾欢喜及笄的日子。
将军府门庭若市,来人络绎不绝,下人们进进出出却是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只见一驾金厢马车徐徐落定在府门前,众人均是抬眼望去,来人撩帘下来,身形清瘦,高七尺有余,一脸笑呵呵的便跨进了将军府。
顾行之送走手上的李尚书见到来人立即迎了过去,做了个揖,“宁相国,有失远迎,宁相国能来,蔽府真是蓬荜生辉。”
宁远山看他一眼,眼里透出一丝精光,随即便摆摆手,“诶,贤侄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什么有失远迎,我与你爹纵然在朝堂上偶尔纷争,但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私下里,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宁远山说完又笑眯眯起来,朝旁边打招呼的熟人点了点头。顾行之说了几声是,礼貌周至的领了他到顾承天面前。
“宁相国,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顾承天大步走进,双手叠起,甚是有礼的鞠了个躬,以示欢迎。
宁远山面上诶了一声,心里却是知道他反正油水不进,索性明人不说暗话,走到边上,低声说起:“我是来还人情的,去年我们婉悦及笄的时候,我记得你有来。”
顾承天一愣,想起宁远山刚入朝堂的时候就崇尚礼尚往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个准则还没变,这才爽朗笑了起来,将人好生送进内堂。
顾唤之那边接了一个老爷子,老爷子生的有些矮,甚至不足七尺,周身穿的很厚,却没有半丝臃肿之气,倒是自成威严,叫人望而生畏。见到他,老爷子眯起眼睛,就说:“年前交代你的事,和你老子说过了吗?”
顾唤之抽了抽脸,恭敬道:“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