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章一辈子见惯了大风大浪,但是临老了,还得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出事。对他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顾淮黎与谢漳相视一眼,都觉得心里面钝钝的,喉咙里面一哽,说不出话来。
一直在关注案件发展的天子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实在难以置信,竟然还会有不怕死的敢站出来为萧成猷说话。
天子抬了抬手,想说些什么,最终轻轻垂了下来。
侍立在侧的最能摸清天子心思的房德喜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陛下,可要命人杀了那书生?”
天子心里面憋了口气,没好气的说道:“就算杀了他又有何用?还能堵住悠悠之口?”
房德喜忙垂下头,“书生多坏事,此人留着也是个祸害。”
天子狰狞一笑,“朕就不信,有楚绍鸣在,不过区区一个贱民,能兴起什么风浪。”
“还是陛下圣明,奴才这榆木疙瘩,什么都想不明白。”房德喜谄笑道,手指反手点了点自己脑袋。
天子伸手拍了拍房德喜的脑袋,没说什么,但是心情看起来很是愉悦。
楚绍鸣此时心情就不像天子那样了。
他眼中有挣扎交替而过。
刚刚看到了一个皂衣小黄门走出去,楚绍鸣心知肚明,那人是进宫向天子汇报此处的情况的。
他原先还想着好歹能保住范辄一条性命。
现在看来,天子已经知道范辄这个人,恐怕让他活着会成为一个奢求了。
楚绍鸣对着范辄一双清明的眼睛,莫名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自己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早就背负了一身的冤债,然而面对着这样一个倔强却又一派浩然正气的瘦弱书生,楚绍鸣赫然发现,自己早就深陷泥泞出不来了。
众人的目光全落在了楚绍鸣身上,都在等着楚绍鸣说话。
虽说这件案子由豫王主审,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豫王顽劣,半点本事都没有,这是悬黎司的地盘,到头来一切还是得听楚绍鸣的。
楚绍鸣耳朵里面嗡嗡的吵的厉害,耳后根也有些发烫。
他曾无数次坐在审讯堂上,审问着形形色色的人犯。
然而从来没有一次,让他心里这样慌乱。
萧玄似笑非笑的看着楚绍鸣,目光中意味不明。
“都在等着楚少司发话施令,楚少司为何迟迟不说话?”
楚绍鸣胸腔里面仿佛凝结着一股气,涩涩的,让他喘不上气来。
一时之间,师父那威严的面孔,范辄明亮的双眼,交织着浮现在楚绍鸣面前。
他艰难的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时候,站在堂下的废怀王开口:“我活了大半生,这世间早已没有让我牵挂的东西,就算就此死了又如何?至于有没有弑君,有没有谋逆。九泉之下,先帝会还我个公道。至于这个书生,没必要为了我这个废人牵连无辜。”
他神色平静。
废怀王早已将生死看淡,他不想死,却也不畏惧死亡。原先如果就这样死了,他定然会背负着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骂名。可是倘若因此拖累了无辜之人,那么他情愿一死。
范辄蓦然转头看向废怀王,嘴唇嗫嚅了一下。
废怀王也看着他,目光是长辈看着小辈的那种慈爱,又透出有几分复杂。
楚绍鸣顿觉浑身有些无力。
挥了挥手,令侍卫们将范辄拖下去。
围观的众人大概也能猜到,等待废怀王的是什么了。
他们虽然也对废怀王主谋行刺一事存了怀疑,到底没有范辄那个勇气站出来,都木讷的待在原地。
正当侍卫的手触碰到范辄的胳膊之时,范辄忽然极力挣开。
众人睁大眼睛,这个书生当真是不要命了吗?楚绍鸣明显是想放他一条生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抗。
却见范辄起身,拍了拍衣袍下摆,整整衣冠。
众人还在好奇范辄想做什么,便见范辄自袖口取出什么东西。
离他最近的一人,只看到范辄取出一块白帛。
楚绍鸣坐在台子上,也是对范辄的动作十分不解。
便见范辄将白色的布帛高举过头顶。
“这是学生们为废怀王求情的联名书,请大人过目。”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空旷的厅堂之内。
所有人都是心神一晃。
谢韫清悠长的睫毛颤了下。
“你说,审讯进展如何了?”
妙娘子看着自己齐整漂亮的指甲,虽然在笑,但是目光却十分的清澈。
“你就不怕弄巧成拙,让咱们的皇帝陛下更忌惮废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