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沉默。
秦夜收回目光,复杂地看向周围:“永生……就这么好吗?”
“僵尸也是永生,有些水母理论上也可以永生,没有智慧的生命,永远徘徊在痛苦和绝望之中,一世又一世……而你,则心安理得地索取着他们本就痛苦的生命。”
卜万田冷冷看着他:“看来,我们不是一类人。”
秦夜没有理他,而是说道:“所以……你把你的亲儿子,亲儿媳,亲孙子,做成了死明妃?”
“他们应该感到荣幸。”卜万田舒了口气:“别说第二次生命,就连他剩下来,都是我的功劳。他活着的意义,就应该是为我服务。”
“我很爱他。”他喘了口气,靠在沙发上。冷冷看着秦夜两人。这个词太惊世骇俗,秦夜失笑了一声,见了活鬼一样看着卜万田:“所以,在他求着你不要杀他的时候,你当着他的面,解剖了他最爱的妻子,还有阿莲腹中的孙子?”
“就这么用剪刀,剔骨刀,一点点地表达你的‘爱’?”
“你懂什么!”卜万田嗤笑道:“我把他留到了最后,而且你知道吗,我在县里找过很多人,我问过是否有麻药,但是私人找不到,县里的医院不归我管。你以为我忍心吗?”
你不是忍心……你是愉悦……
秦夜想起画面上的内容,冷冷一笑,继续说道:“所以,你在知道了桃花源之后,将它当做了毕生的目标。毫不犹豫地发动禁术,将全村都变为了活死人。”
“同类之间非要这样刁难吗?”卜万田的脸猛然凑到秦夜脸前,看得出来,他吃太岁的时候不年轻了,三十来岁,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皱纹。
他深深磨着牙,直视着秦夜的眼睛:“我再说一次,我救了他们。不吃太岁,他们连坚持到官府放粮的时间都没有!我何错之有!”
“一百多条人命因我而活,我不求称我万家生佛,我只求问心无愧。你的讽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夜寒声打断了他:“但你完全可以给他们吃真正的太岁!”
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事情,卜万田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坐了下来,靠到沙发上:“我连收利息的资格都没有吗?”
李贞淑轻轻呵了一声,第二次开口:“你的利息……就是将所有人关在活死人囚笼里整整千年?他们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吗?”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许久,卜万田才幽幽道:“我以为,你们可以理解我……理解这种在漫长生命中的孤寂。但好像我错了。”
“活了数百年,看过几朝帝王?沧海桑田,身外之物难道不是蝼蚁?只有‘我’才是唯一存在。”
“妻子总会死,女儿总会死,儿子也总会死。同样,妻子总会有,女儿也总会有,儿子还是会有……谁都在离我们远去,只有‘我’永世长存。在乎那些转瞬即逝的感情,有什么意义?”
“他人看做珍贵,在我视若敝履。你为了这区区百人的命……这是要向我讨个说法?”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秦夜:“为了这些蛆虫,向你的同类讨说法?”
秦夜有些恍然地看着对方,李贞淑也没有开口。一时之间,两人都想了太多太多。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而他们……不过是这间客
舍的长住客而已。
秦夜采取的是保持一颗童心,无论看起来幼稚与否,但确确实实,到现在还保持着活力。所谓老小老小,越来越小,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错了没有,但至少……活得开心。
李贞淑采取的是追求目标,事业,金钱,她过得同样充实,无愧数百年。当年不过是一个乡间村妇,数百年后坐到了全球百强企业的太上皇位置。而且还不断寻找着更进一步的机会。
她选择的是与人斗,太祖说得好,与人斗其乐无穷。她的活力,应该也能保持很久。
但卜万田……选择的是信仰。
他可以理解,那个年代,已经快要民不聊生,南宋日薄西山。而且他曾经又是一个渔民而已,没有太多见识。但是,为了这份信仰,他将自己看做主宰,将万物视为蛆虫。杀妻灭子,囚禁亲朋,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他活着,却是疯狂地活着。他本身,就是恶的代言词。
“是啊……”他站了起来,脸色平静地看向卜万田:“向你讨说法的不是我。”
“而是良心。”
“伦常。”
“天道。”
“报应。”
“因果!”
一个字的声音比一个字大,他的手在卜万田面前张开:“楚人美,你又什么杀了她?”
“让她安心过个百年不好吗?至少……她是你的新婚妻子。”
卜万田冷冷看着秦夜:“杀一条狗,为什么要有理由?”
“人类杀猪需要理由吗?你的问题真是可笑。”
不开心,玩腻了,杀了就可以,哪来的理由?
“我懂了。”秦夜叹了口气,站在对方面前,全身阴气丝丝缕缕涌出:“还有两个问题,希望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