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一游到了抹香鲸鱼群面前:“你们要救你们族群的那个幼崽?”
抹香鲸族群停止了低鸣, 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抹香鲸鱼群突然晃动了起来,最面前的两头大鲸向两边游开, 露出一条宽阔的水道, 接着最里面游出来一只巨大的抹香鲸雌鲸,那只足足十几米长的抹香鲸雌鲸身姿优美,静静地看着源一, 语气有几分恭敬和警惕:“您是谁?”
虽然面前的源一是一副人类幼崽的模样,但是这只领头的抹香鲸雌鲸很清楚地察觉到源一并不是人类,对方的身上传来的气息,让抹香鲸雌鲸想起了海底潜伏着的凶猛巨兽,对方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海域中就再没有生物能够逃离。
这种认知是从它们先祖的记忆流传下来, 刻印在它们的本能之中, 那是抹香鲸首领也不曾见过的时代中生存的海洋巨兽。
抹香鲸雌鲸小心翼翼地盯着源一, 尾巴轻轻拍打着海水, 给自己的族人传递着信号。
鲸鱼群小心地围拢起来,团团聚在一起,随时都会扭头狂奔。
源一身上的气息危险又恐怖, 然而还算平稳,这让抹香鲸首领判断出对方处于饱腹状态,并不打算捕猎食物,这也是雌鲸首领能够安静下来同源一说话的原因。
“我叫源一。”
源一并没有介意抹香鲸族群的警惕, 相反这才是她出现在海中的时候, 海中生物面对她的常态。
在她还没有长到这么大的时候, 经常会在海域中猎食,那个时候她并不用担心吃空海域,海水中所有的生物都是她的食谱,她是海洋食物链的顶端,那个时候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我看到你们的幼崽被困在人类的钢铁游轮底下,我可以混迹在人类中,他们认不出我,你们救援的时候我可以帮忙。”
源一没有什么感情的黑眸同雌鲸首领的眸子对视着,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源一与雌鲸首领有些相似。
雌鲸首领似乎是在估量着什么,最终它低垂下巨大的前额:“谢谢,若是您帮忙救下吾族幼崽,我愿意奉上宝物感谢。”
源一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和人类不同,人类对于各种金银珠宝有着非同一般的执念,然而源一作为海洋中最大的霸主,这个海洋没有什么地方能拦住她,她可以自由逡巡在海洋各处,各种各样稀奇物件她都见过,包括沉船之中能让人类为之疯狂的那些宝贝。
对于源一这种深海巨怪而言,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食物,是不再有的恐怖饥饿感。
她想,对于海洋中的所有生物而言,最重要的应该就是猎食和生存,没有任何生物能够逃脱这个规则,也不知道抹香鲸族群怎么会有人类的习惯,认为应该给她献什么宝贝。
对于源一来说,抹香鲸首领把整个抹香鲸族群献给她当食物她大概会更满意。
不知道雌鲸首领是不是察觉到了源一的古怪眼神,它在源一的目光下急匆匆地后退了十几米,接着张开嘴吐出了一抹深蓝色的珠子,那颗深蓝色的珠子生的如梦似幻,仿佛凝成了实心的一滴水,珠子身上还反射着迷离的光芒。
打从雌鲸首领将那颗珠子吐出来后,它就悬浮在海水中,既不往上漂浮也不往下坠落,看起来十分神异。
源一盯着那颗深蓝色珠子,从珠子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翕动,这种翕动让她生出了无限渴望,让她想要占有吞掉这颗珠子,似乎只要她握有了这颗珠子,她所担忧所疑虑的都将被解决。
然而雌鲸首领只是吐出来一瞬间,就再次将深蓝色珠子吞了回去。
深蓝色珠子一旦回去,源一也就清醒过来,她看向雌鲸首领:“这是什么?”
“海神珠。”
雌鲸首领似乎看出了源一的疑惑,它解释道:“我们谁也不知道海神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应该是海洋对我们的恩赐,不知道从哪天起,海洋中就流传了一句话,握有海神珠就能握有海洋,但您也知道对于海洋生物来说,我们都没有称霸海洋的野心,可是海神珠的确给我们带来了好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族群早就该灭绝了。”
雌鲸首领的眸子黯淡了下来:“自从人类制作出的工具越来越厉害,我们海洋族群生存之地就越来越少了,许多族群都没有活下来,海洋中食物在减少氧气在减少,适合大家的生存栖息之地也在减少,我们拼命地想要躲开人类,可是他们实在太多了,不管躲到哪里,都能碰上他们的游轮舰艇,是海神珠帮我们渡过了危机,宝宝是我们鲸群唯一的雄鲸了,如果宝宝死了,我们抹香鲸群也会步入衰亡。”
直到此时源一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这只雌鲸首领说的话太清晰明白了,将自己处境和遇到的情况说的一清二楚,其实现在想起来,那只抹香鲸幼崽也格外聪慧,聪慧的简直像是经过再次进化似得。
要知道源一沉眠之前,她是整片海域唯一一个有着完整缜密思维的生物,她有自己的思想,她会因为碰到稀奇古怪的东西停下脚步思考,她会难过会害怕会痛苦会哀伤,她能够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义,也能够强迫另一方去聆听自己。
源一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后,足足在海域中流浪了很多年,她想要寻找到与自己一样的同类,不是永远只知道猎杀和吃食,而是知道思考懂得说话的同类。
她的确找到了一些,可是那些生物要么伺机想要吞噬她,要么就是躲得远远的,绝大部分海洋生物都只能交流最简短的话语,只有最基本直白的感情,甚至还有的生物她这边刚说了话,那边对方就完全忘记了,就像是时间重置一样,还要与对方不停地重复。
就连抹香鲸这样算得上高智商的族群,也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慎密的推理与思考,同她说出如此逻辑清晰又深刻的话。
难道这一切都是突然出现的海神珠的力量?
源一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雌鲸首领,希望对方能够将海神珠再吐出来让她看看,可是雌鲸首领也同样珍视海神珠,并不打算再取出来。
“所以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将宝宝救出来,哪怕因此被人类猎杀。”
雌鲸首领说完发出了一声悠长的悲鸣,像是人类在长长地叹息一样。
“宝宝是你的孩子?”源一却注意到了雌鲸首领与抹香鲸宝宝的关系。
雌鲸首领愣了愣,她呆板的前额上居然咧开了类似于人类笑一样的表情,它道:“是,我们是一个亲缘族群。”
“人类这么能吃?”源一又注意到了之前雌鲸首领话中的另一个点,她蹙起了眉:“比我还能吃,竟然吃绝了这么多海洋种族?”
雌鲸首领的声音中含了几分恨意:“人类是我见过最贪婪的族群,他们太肆无忌惮了,他们为了自己族群的发展,不给其他族群喘息空间,想要了就伸手索取,却从来不去想可以还是不可以,他们在海洋中搜捕不只是为了吃,有更多比吃还要可怕的事情。”
源一并不太理解,如果不是为了吃,阿德罗等人为什么要抓捕抹香鲸?
就听抹香鲸首领说:“源一大人,你以后就知道了,他们猎杀我们就是为了得到我们体内的那一点龙涎香,用于制成他们人类所使用所钟爱的香水,取出之后我们鲸鱼的尸体就会被抛弃,他们的工具又特别厉害,鲸鱼群中再骁勇健壮的雄鲸都逃不过,我们族的雄鲸为了让我们逃离人类追捕全部死亡,只留下我们这些雌鲸。”
抹香鲸首领的眸中流露出了深深的哀伤,如果雌鲸首领是人类的话,这会儿大概早已经泪流满面了,然而就算是如此,也能体会到她身上的那种巨大哀痛。
源一一愣,她出生于很久很久以前,久的到底有多久她自己都不清楚,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只依靠本能生存,捕猎和被猎,凭的全都是自己肉身的本事,直到源一开始懵懵懂懂地懂得许多事情后,她周围也依旧是努力厮杀着想要生存的生物,所有的猎杀都是为了填报肚子,海洋之中依旧维持着完美的平衡。
她一觉睡了几千年了,早已经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不知道竟然会有人类这样进化的物种。
但是她想到了顾云泽一行,又觉得对方似乎和雌鲸首领话中所说的不太一样。
不过这些话源一并没有和雌鲸首领探讨,因为在听到雌鲸首领说话的时候,整个雌鲸族群都是一副忍着暴怒蠢蠢欲动的模样,可是这暴怒之中还夹杂着恐惧和害怕。
“好,我知道了,你们等我口令。”
源一同雌鲸首领交谈完,就转身朝游轮游去,鲸鱼群默默地凝视着源一游走的方向,重新静默地漂在了海中。
源一回到游轮旁边后,趁着看守豪华游轮的人不注意,摸上了豪华游轮,豪华游轮上的乘客已经被阿德罗的人全部控制起来了,每个人都被锁在自己的房间中不准随意出来走动。
原本大家坐着顾云泽的豪华游轮只是为了出门游玩看风景的,可是半路上遇到了天杀的海上风暴不说,还失去导航不得不在海水中乱飘,好不容易碰到了一艘巨轮,以为自己能够获救,哪知道那巨轮上来的不是救星而是海盗。
所以不用阿德罗的人进行恐吓,在第一天的不接受的暴动结果迎来了阿德罗属下的□□后,这些识时务的人就全都乖乖地回到客房中,老老实实被阿德罗的人锁着了。
豪华游轮中的人早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兴致勃勃充满乐趣,每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沉郁和消极,大家都在绝望地等着这群强盗暴徒们宣判自己的命运,有的人甚至绝望地在手机上写下了遗言,然而失去联络信号的地方,他们却怎么也发不出去这道死亡遗言,最后趴在床上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源一回来的时候,就清楚地听到这些人类在自己房间中发出的各式各样的哭声,她并没有理会这些人类的嚎哭,而是一路朝陆晟所指的房间走去。
陆晟身为豪华游轮上唯一的船医,他的待遇几乎等同于顾云泽,也是独自一人住了一件大房间,只不过和顾云泽房间的清净不同,他这里还被当成了临时的会诊室,如果有谁病了的话,就会来他会诊室坐着或者躺着。
陆晟带来的那些看诊工具还有药物全都放在了这个会诊室中。
源一推开了会诊室的门,哪知道会诊室中居然有人,之前那个胆敢和她争食物的人类雌性也在会诊室中,对方似乎是叫刘晚。
刘晚瞧见源一推门进来也是惊了一下,随即得意又高傲地看向了源一,朝源一讽刺道:“怎么了,跑回到豪华游轮上是想躲起来吗,你是怎么得罪了那一船海盗的,现在这群海盗疯了一样在抓你。”
源一只是瞧了刘晚一眼,就低下头继续找东西。
刘晚有些生气,她得意又讽刺地朝源一道:“你是不是以为攀上顾云泽这个性冷淡就万无一失了,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半路碰上了海盗,顾云泽那个家伙现在也只能沦为阿德罗大人的阶下囚,我可告诉你小女孩,现在本姐姐可是阿德罗大人的心头好,怎么样,想不想活下去,想活下去就来求我,说不准我心情一好,就让阿德罗大人放你一条生路呢。”
源一翻到了陆晟要的东西,她只是眼神古怪地看了刘晚一眼,觉得这个人类雌性仿佛脑子有问题,接着就不再搭理对方转身朝外走去。
刘晚瞧见源一不屑搭理自己的样子脸色顿时一变,又想起了当初在源一面前受到的羞辱,她顿时尖声道:“喂你知不知道现在两艘船都在抓你,阿德罗说了如果抓到你就直接杀了你,你就不怕我把阿德罗喊过来吗?”
“我跟你说你别这么蠢笨粗鲁了,现在这种情况,那位顾总可没有什么办法,他的身份再高也不顶用,只有求求那些海盗才能活下去,你难道还想跟那些海盗作对吗?”
然而源一压根就不搭理她,直接推开窗户朝甲板上跳去。
刘晚见源一压根不搭理自己,顿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怒羞辱之下,刘晚直接尖叫了起来:“快来人啊,那个小女孩回来了,快抓住她!”
阿德罗的人闻讯而来,粗暴地推开了陆晟房间的门,可是源一已经推开窗户跳到了外面地板上,接着纵身一跃又跳进了海水中。
这件事很快被阿德罗的属下传给了阿德罗。
阿德罗目光阴鸷地看着视频中跳海的小女孩:“这个女孩的水性非常好,她跳海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方便,我怀疑她是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她去陆晟的房间,只怕是为了那个东亚病鬼拿药,去那病鬼屋里守着,到时候一网抓尽。”
“是。”
顿时有十几个持枪的手下刷刷地冲到了钢铁游轮船舱底部,涌入了顾云泽一行的房间中。
阿德罗吩咐了这边之后,就拿起电话吩咐另一拨手下:“抹香鲸幼鱼受到了重创,它受伤后发出的呦鸣一定会把抹香鲸族群吸引过来,你们做好准备,到时候我们捞一场大的,捞了这一笔后我就带你们归隐休息,洗白成正常的捕鱼船。”
阿德罗说着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记住了,一定要把那群鲸鱼弄的半死不活,不要太活跃了也不要死的太透了,这样能给我们省功夫,剥了肉取的龙涎香也值钱,雇主那边说是要最好的野生龙涎香呢。”
那边的人似乎是应了什么话,阿德罗满意地挂了电话,转身朝门外走去。
这会儿已经到了后半夜了,顾云泽等人早已经熬不住睡了过去,他们知道阿德罗抓不住源一后,就稍微放下了心,等着恢复体力后第二日再做打算。
就在这深夜之中,房间里的顾云泽、船长、陆晟还有安晴却是陷入到一个极为古怪的梦境之中。
他们梦见自己来到了深深的大海中,四周是安静空旷而又梦幻的深蓝,飘渺空灵的歌声不知从何处响起,水波在他们眼前晃动,无数只巨大的鲸鱼静静地从四面八方游过来,它们绕着他们漂浮着,灰色的眸子静静的凝视着他们。
顾云泽四人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然而被这样巨大的鲸鱼围在了中间,他们依旧觉得撼动心灵,他们是那样渺小无助,围着他们的鲸鱼张着嘴,发出悠长又低沉的呦鸣声,那样绵密又哀伤。
他们分明不该听懂的,可是却偏偏听懂了鲸鱼的呼唤。
“回来吧,宝宝。”
“回来吧。”
“跟妈妈回来吧,大家都在等你。”
“奶奶等你回来。”
“姐姐等你回来。”
“大家都在等你……”
“……回来。”
‘哐当-’一声又闷又重的声音响起,顾云泽等人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而此时阿德罗的手下已经粗鲁地涌入到他们房间中。
三个大男人迅速遮掩了自己的失态,顾云泽望着来人冷声道:“你们来这里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