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然在故宫的第一个新年过得非常不平静, 还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这一年的放假第一天是星期一,星期一是故宫的固定休息日,哪怕是过年假也不例外。
但这一天, 宫闱之内却并不宁静, 往来的工作人员在做迎接新年假期的最后准备。溜达时候经过工作人员办公室的夏安然听到一个很惊悚的消息,新年假期的这几日, 故宫的所有门票全数售罄, 其中还不包括传团体门票。
也就是说——
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足足六天被被来自各地的人游客所塞满了故宫!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夏安然震惊地问着故宫的前辈喵。
我记得当我还是人的时候, 看到新闻里面说也就前两天人多呀, 尤其是年初二的时候才是高峰,因为北京城人有登高的习惯, 所以他们通常会在年初二这一天去攀登□□城楼或者景山公园这些地方, 连带着, 自然会来故宫博物院逛上一圈。
而这一天也基本上是游客完成新年任务之后, 可以出行闲逛的日子。
前辈喵淡定的看了他一眼,用爪子指了指午门外那几个被遮住的大屏幕“喏, 去年不是拍了好些个片吗,就就因为那个。”
夏安然有些吃惊, 作为一只故宫猫,他的信息来源渠道十分有限。
之前虽然知道有纪录片在故宫内拍摄, 但是,他也没多留意这个, 在变成猫之前夏安然就知道一个《修文物》特别火, 在这之后来来往往的摄制组也有不少。
一来故宫也的确需要为了明年的六百周年诞辰预热, 二来可能也是因为上头终于意识到现在年轻人对于这座古老宫殿的好奇,加上国家开始重视起华夏文化的传播,这两年故宫来来往往的剧组特别多。多了也就不稀奇啦!
只可惜夏安然只看得到他们拍,看不到播,因为故宫的电视机不放纪录片呀,就算他蹭到办公室,也没有人在里头看这个,在这里呆久了,他也学习了一些作为皇城猫的冷静和自持,不再像普通猫一样那么有好奇心,所以他现在当然也不知道引爆了这次春节巨大游客量的节目到底是什么样的。
还没等他再多问上几句,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喵叫。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经历过这份正常的夏安然赶忙一溜小跑,想要去事发地点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叫的这么大声,难道是有坏人抓猫啦?
“没事的”前辈喵跟在他身后平静得说道,“这是在叫咱们开会呢。”
“开,开会”夏安然震惊了,故宫的喵还要开会吗?这么官僚主义的吗?不亏是有工作证的喵啊!
不,不如说猫这种毫无服从性的动物,居然还会有开会这种群体活动?
一路跟着前辈猫去集合点的夏安然脑中能跑马。
猫开会会说什么?在哪个地方泥土松软爪感比较好埋便便比较方便?还是说谁的猫饭做的比较好吃?又或者哪个洞里的老鼠已经绝户了,不用掏了?
他边想边乐,胡须都跟着抖呀抖的。
而事实证明,问题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因为这是一次誓师大会。
故宫的猫一共有一百多只,如果不算流动猫口的话,在西六宫常去的猫有三十多只,这些猫现在集合在了一起。
如果被人类看见的话,一定以为猫们有什么大阴谋,譬如要聚众吸草、争夺小鱼干什么的,但事实上,他们讨论的话题却是在这六天内,要如何不动声色避开游人,却能够有效地获取二脚兽们的上供。
没错,就是这么一波三折的题目。
夏安然他瞄来瞄去,听着各位前辈们踊跃发言。
最后他总结了一下,得出节假日猫生重点就是首先要避开游客,因为人太多了,要是被包围的容易逃不掉。
其次,要是万一被看到了,一定要保持端庄,因为他们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喵,可不能轻易炸毛!
第三,因为游客众多,出行不便,所以他们要划分出一个行之有效的秘密通道。所以平时大家有什么猫道,在这个时候都要分享一下。
从来堂堂正正走大路,完全没有走过猫道的夏安然震惊的听着一个个匪夷所思的路线。上天下地的都有,觉得按照这些喵们的形容,可能故宫下面还有一个小世界。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系着红色蝴蝶结的玳瑁猫感兴趣的点了点毛爪子。他将前辈们说出的猫道入口一个个记下,打算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去探险了玩。
而片刻后,他就没有这么悠闲的心思了,因为前辈们非常严肃得用一只爪爪搭住了他的肩膀“领结,作为前辈,我要警告你一件事。”
夏安然瞪大了眼睛,严肃得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绝对——”这位前辈严肃得说“绝对不要被游客们抓到。”
夏安然:???
他很想问为什么,但是在四十多只猫各种颜□□瞳孔的注视之下,他还是没能问出口。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夏安然试图躲避开一个女孩的手。
啊啊啊你是女孩子啊!不要碰公猫的屁股!
唔!别,别摸尾巴!
脑袋可以,下巴也可以,喵呜~
“啊!故宫猫!好幸运,我看微博上说今年都没发现故宫喵呢!”
那是啊,你们来之前我们开过大会啦!
“这只是小项圈吧!小项圈上次还是被院长给救下来的呢,那小肥肉,哎呀我还有GIF呢!”
“喵!!”夏安然唰得站了起来,去扒拉那姑娘的手!顺着女孩的手看到了他被围兜兜捞下来之后,猫毛被网兜勾出一个个格子的一幕的动图之后简直生无可恋。
他没法和人类解释那不是肥肉,是毛毛,只能咽下了这个苦果。如果我知道当时一个心软,会给我留下这样的黑历史,我!一定不会!擅自爬上楼!爬上去了也一定要自己跳下来。
“喵呜~”
夏安然心死如灰得丧丧得趴在了地上,片刻后又嫌弃地砖有些凉将肉垫朝里用厚厚的毛毛垫在了外头。
伤心。
伤感!
难过!
不给摸了!
他扭动了身子避开了一个个禄山之爪,觉得自己现在没脸见人了,还是赶紧走开吧。
然而他的这一幕幕都留在了众人的手机里,见他一脸不高兴模样,立刻有带着充足装备的人走了过来,“咪咪啊,来闻闻这个。”
什么?
虽然已经想走了,但是好奇心还是让夏安然凑过去嗅了一嗅,是寻常的草木香,特别无害的那种,但是他总觉得里头有些甜丝丝的味道,唔,就像是人的时候闻到巧克力的感觉,心情都变好啦。
哎呀呀,忽然感觉刚才那些事都不算什么,太阳这么暖和,世界这么美好,整个猫都轻飘飘的。
众人就眼看着小玳瑁啪嗒一下仰躺在地上,两只爪爪划拉了几下,然后左边翻滚一下右边翻滚一下,露出了毛茸茸的小肚皮。
然后它还搞了个拉伸,把自己拉成了一条猫,幸福快乐得打了一个打哈欠,接着开始吧嗒吧嗒舔毛。
玳瑁是长毛,又是冬天自然长出了一层厚厚的绒毛,这么一扒拉便只觉得里头的毛毛密密厚厚的,看着足有七八厘米厚,让人特别想伸进去感受一下被浓密毛毛穿过手指的感觉。
“你给它闻了什么?”
“木天蓼加猫薄荷二重奏!一只猫都逃不了。”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就带了玩具来!”
“兄弟,看来你是个老手啦!”
“哥们,不瞒你说,我家楼下还偷偷种了两颗猫薄荷呢。”
“厉害了!哎哎哎兄弟,分享一下猫薄荷种子的淘宝链接,我就没能让它发芽过!”
……
可能是因为本体到底不是猫的缘故,夏安然对于这种猫类兴-奋剂的抵抗力还是比较高的,不过片刻后他就恢复过来了,只是此时他惊愕得发现自己躺在别人的怀里。
整个猫有些迷迷瞪瞪的,就像是刚抓了十来只皮老鼠一样特别累。嗅了嗅这人的味道,不是工作人员的。
他有些警醒,刚想挣扎,却感觉一只暖融融的大掌落在了他的头上,一手将他轻轻压回了此人的臂弯里面。
“没事,睡吧。”
那人的声音低低哑哑,似乎因为身体不太好,是感冒了吗?
夏安然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这人身上味道还怪好闻的,加上此时依然行走在红砖绿瓦之中,显然还是在故宫里面,实在困极,便眯缝了眼。
我就眯一会,不睡,眯一会。
呼噜噜噜
男人听着臂弯中的猫呼吸声越来越沉,缓缓扯出了一个微笑,他以指为梳,轻轻扒拉过猫的背脊,一点一点将猫身上属于别的人类的味道盖去,直到他全身都是自己的味道方才满意。
还不是时候……
他轻轻在猫咪额头落下一个吻,然后将熟睡的玳瑁放到了一个工作人员带来的躺椅上头,特地移到了日光下。
无知无觉的玳瑁猫在躺椅上随意得舒展开,然后似乎是觉得有些凉,又缩回了一个猫球,见状男人轻笑一声,捏起了毛爪爪,在粉粉的小鼻子上又亲了一口。
“你这样好像痴汉啊。”
一少年的嗓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见这人没完没了还想摸肚皮一脸惨不忍睹得说道“快走吧,没觉得有灵在赶人了吗。以后有的是机会摸,爱摸哪摸哪,你还有任务呢!”
男人恋恋不舍得收回了手,以指尖轻点虚空,金光在其指下连成一片,最后笼在了小躺椅之上,效果立竿见影,原本被风吹拂着在空中抖呀抖的毛毛立刻归于平静,玳瑁猫舒舒服服得沐浴在了日光之下,很快便从球舒展了开。
见他画完符,少年走近了两步:“走吧,他们还等着我们呢。”
“……啧。”
对于外头发生的一切,夏安然浑然不知,他抖了抖耳朵尖尖,舒舒服服得在这个可能是整个宫殿最僻静的地方睡起了小午觉。
“吾觉得还是应当以白底为佳,今岁己亥年,天干地支均属阴,地支又是水,白底正好应之。”
“己亥确实属阴,正因此当以火德以应,贫道以为……”
“谁自称贫道啊!?”
“咳,祖爷爷,孙儿错了。”
吵!
躺椅上原来睡得好好的,忽而被这争论声吵醒,夏安然眯缝着眼缓缓打开,眼见着满院子的各色黄袍子已经不做任何意外模样。
他伸了个懒腰,啪嗒一下跳下去,两爪合在一起冲着这些人作揖“喵~”
新年好啊!给各位陛下拜年啦~
“哟,你这小狸终于醒啦,就你睡得舒坦,新年好,”方才自称贫道的青年人一伸手将夏安然拖着猫肚皮给拎了过来“醒的正好,快来看看,这春联用白底好还是红底好。”
“喵?”
“大年初一,贴春联呀。”
“不是应该大年三十贴的?”夏安然有些疑惑得抬头,便见在场的几位面色都有些不自然,他们干咳了一声“岁除之日这不是要吃酒吗,一吃上了兴头那不是就给忘了。平日里头咱也不干这个。”
夏安然恍然,对了,大年三十是祭祖的日子,这些个当然没空啦,他扭过小脑袋看了看桌案上平铺开的四张纸,立刻就明白他们在争论什么了。
现代春联习惯使用红底黑字,这是自明朝传下来的习俗,严格来说“春联”这个概念便是由明开国皇帝给定下来的,尤其是对仗式的形式。
后清兵入关后,受到汉文化的熏陶,便也养成了贴春联的习俗,然而和眀以火德不同,白山黑水中出来的满族却是尚白贱红,所以满族宗室的春联多以白色为底,当然他们也不是每次春联都是以白色,也有贴红的,这和心情有关。
于是今天红党和白党便明显是要来抬杠啦!
夏安然默默扭过头,表示作为一只柔弱的喵,他并不想牵涉进大佬们的战争之中,惹不起惹不起。
好在此时也没人在意他的意见,彼此之间引经据典吵得不亦乐乎。
最后还是两个开国帝王拍案一定“别吵了,各自写一幅,谁写的好用谁的。”
既然要写春联,一方面要考才学,另一方面便是要考字体,这一点作为开国皇帝的两个大佬……咳,他们都是免战的。
当然对外还是说大佬轻易不下场,否则便是欺负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