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夏安然这几天有些焦灼的时候, 倒是庞统提醒了他,虽然粟米不可种,但是能种菽啊。
菽就是大豆,在河南这块地方也的确有种植大豆的习俗,这里的大豆正是之前夏安然用来发豆芽的黄豆,黄豆种植历史悠久, 为五谷之一,但是因为其不耐放和吃多容易胀气的问题, 一般并不作为主粮。
既然不是主粮, 种植面积就很小,算是本时代的一个小奢侈品。
他默默看了眼自己的田地,恍然大悟,原来是我记错了, 和小麦轮作的是大豆啊, 的确,大豆能固氮,而氮又是小麦所需要的, 二者生长所需要的微量元素也不尽相同, 轮作的确是互补。
虽然农民们并不太愿意单独种植大豆, 而放弃黍米,但是如果一块田可以同时收获大豆和小麦呢?其收益会远远高于单独种植粟米吧。
其实百姓不种植大豆还有一个因素,因为没有需求。
大豆在现在只是磨磨豆浆当个新鲜饮品, 或是水煮盐炒当做零嘴而已。虽然传闻西汉时期就有了豆腐的制法, 但是因为那时候的人还没有将豆浆加热煮熟后点豆腐的认知, 而是用冷豆浆点豆腐,产出和口感都不高,所以并未被推广开,只是当个新鲜吃食。
没有市场,就没有需求,大豆的种植也一直没有普及开。
但是夏安然知道大豆在未来是一种非常优秀的经济作物。
可以榨油、可以做豆制品补充蛋白质、某些豆制品还能长期保存、还可以,做酱油……
===
因为是农耕时节,虽然三国后期在这时候也会开战,但是在现在这是公认的休战期。
整个四月到五月均未发生大战事,对于驻军在洛阳东部的曹军而言,这是他们修整和演练的时候,曹纯和曹仁二人都外出“募军”“募粮”了,说是募军,在农忙时候能够被他们收拢的多半也是无田之人,或是盗匪之流,这些人在和平时代是不多的,但是黄巾之乱零星还在打响,乘乱而动的山匪并不少。
二人尽往林中谷地走,收获也并不小。
至于募粮,这个也是出于无奈。
定下曹军的行动方针后,好处很多,但是最大的坏处就是,军粮的来源成了问题。
这个时代的军粮来源基本靠抢,占领一座城后搜刮民粮和前任的军粮,所以战争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停止就很容易缺粮。
虽然成皋和荥阳赞助了一些粮食,中牟提供了银钱可以让曹军去买粮,但是这样下去就是坐吃山空的结果,寻找新粮势在必行。
不能抢民众的粮食,曹操现在没有自己的地盘,并无税收,种田也是一小块地方,面积不足产量也完全跟不上,所以还是要开源啊。
对此,荀彧想的办法是……行仁军。
要解释一下的话,行是动词,军也是动词,会议时候仅有曹纯露出了然之色,其余几个将领都在莫名其妙的看他,不明白他们的军师为什么要将这一点重复的说。
这种事情,意会即可,不可名言啊。
而经过曹纯的解释后他们才明白,荀文若的意思是,让他们去找为祸乡里的山贼匪寨,劫富济贫。
粮食和钱都可以拖回来,人也可以抢回来,一路扫荡一路加人,岂不美哉。
训练了这么久的曹军若是再不动动只怕武器都要生锈了。
听到曹纯解释后的曹仁和另外几个夏侯家的弟兄们都面面相觑。
最后只能在心里面感叹,读过书的……心都……嗯。
但是这一切夏安然都没有参与,他正忙着夏收。
大豆的种子已经买好,就等着小麦被收割。
乘着这段空闲时间,他又寻了匠人把打谷机给折腾出来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做起来可比在永春时候快的多,只是打谷机制成后因为成皋现在并没有等待脱粒的谷物,也无法验证这个是否有用,村人也就是看了个热闹。
而等小麦收割后他们才知道这个机器的厉害。
割麦这件事是村人帮忙来割的,夏安然看着就不像是会干农活的,见到他拿着镰刀哼哧哼哧割小麦的模样,立刻就有村人把他拖下来放到一边去了。
就割了那么几下,手就被扎到好几次的夏安然简直委屈。
他之前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这么粗手粗脚的,但是麦芒真的很难躲,尤其是他这种农业新手来说。
见割麦帮不上忙,他就跑去推出来了打谷机,现场脱粒。
但是很快又有村人好声好气得把他搬开来了。
他们口口声声说想要试一试这打谷机,实则是嫌弃他笨手笨脚的,谷粒经常被打的飞起来,全便宜了来偷食的雀鸟。
最后别人在他的田里面忙的手忙脚乱,夏安然却被推到一边和庞统一起一人抱了只兔子排排坐。
……这不是我的田吗?
你们不觉得这样有些不合适吗?
夏安然撸了会兔子,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干脆起身去后厨吩咐厨师准备些饭食,等等收完了地就请大家吃些便餐。
不过三块田,也就三四小亩(约1.6亩)地的,对于熟手来说小半天就能收完了。
之后脱粒的时候大家也纷纷围观了,还有人特地取了秤过来,就给麦子过磅。
出来的数据并不差,甚至在所有人预料之外的好。
三小亩地,产了将近五石左右,在这个亩产三石的时代已经算不错,更何况这是一个完全外行人在侍弄田地。
更何况这是冬麦,在现在的人眼里看来冬麦不减产已经很好了,增产基本是不可能,因为成皋并没有种植麦子的习惯,所以大家其实也不知道麦子正常的亩产是多少。
但是如果是这个数字的话,几乎和粟米的产出是齐平的。
现场的人有些心动,倘若冬麦在四月可以收获,那么下半年就有整整半年的时间可以再种一茬。只是目前因为还不确定这个数值是一个最高值还是最低值,还需要多做实验。
虽然这个数字在夏安然看来还是不满意的,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后代的麦子产量除了土地因素,还因为无数次的杂交、择优、育种后选出的麦子。
有关这点夏安然倒是知道一些的。
当时杂交水稻在推广的时候他曾经看到过介绍,水稻杂交是A品种的雄蕊和B品种的雌蕊授粉结子,产出的稻谷再种植,淘汰掉长势不佳的品种,选择状态表现良好的稻谷授粉种植,一代代的筛选出性状稳定、高产、或是抗病的品种。
而小麦走的是另一条路子。
之前便已经说过小麦是外来物种,小麦的祖籍应该是在中东地区,和现在的一粒粒鼓鼓囊囊的麦穗不同,最早的小麦只有一粒,后来在变迁中遇到了一种牧草,二者恰巧花期接近,又遇到了同一只授粉植物,便因为发生了一次天然的远缘杂交,产量翻倍,变成了二粒小麦。
二粒小麦在当地住下,和牧草互相影响,渐渐地麦穗变得越来越多。
也就是说,小麦纯天然便是杂交品种。
而这一技术后来被用到了小麦的抗病性上,夏安然在种下小麦之前花费了很多功夫来预防小麦的疾病,他也的确很幸运的在小麦的生长过程中并未遇到大规模的细菌病。但是新中国遇到过许多次小麦大规模的细菌病爆发。
正是一位叫做李振声的科学家攻克了名为“小麦癌症”的条锈病,他花了二十多年培育出的新品种成为了现代小麦的母本。之后的小麦杂交和培育有许多都用了这份母本。
他是以农学家身份拿到最高科学技术奖的科研工作者,另一位正是袁隆平。
除了他们外,还有一个叫做李登海的农民发明家,自他手中培育出了杂交玉米。
而正是这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出现的三位农学家,华夏才能有如天佑般平稳顺利得发展,摆脱了进口粮食这一桎梏。
他们共享南袁北李的称号,堪称国士无双。
1995年的时候,一个叫做莱布斯·布朗的作家以日韩农业发展为模板,参考50年代至95年中国的农业发展数据,写成书声称,中国在2030年的时候会遇到产能不足需要世界支援粮食的窘境。
而十年以后,李振声院士在博鳌论坛用铁一样的数据反击了这一说法。
中国人可以用自己的土地养活自己的人民。
那时候夏安然正是看到了这篇报道。
扬眉吐气之余才开始对农业产生了兴趣,只是后来阴错阳差之间,他并没能深入这个领域学习。
他蹲在田边,捡起了一根掉落的麦穗,捏了捏谈不上饱满的谷粒。
心中多少有些唏嘘,种田之路还很遥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