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位蔡局长,个头也就一米六不到,头大身粗脚短,十分的不匀称,总给观察者一种惶惑难安的感觉,他是80年毕业于重庆某建筑学校的本科大学生,但因了是本科生,就洋洋自得以本地区本系列学识最高自居,认为自己学也高过八斗、才也多过五车,私下是当仁不让地自封“学者型官员”的,很是张狂的。[`小说`]
据说他是一个怪癖的习惯,就是对烦琐、繁杂的工作程序情有独钟,非常热衷工作体制、机制变革,工作中,俨然老到的理论专家一般,对所谓“超越价值”、“理性前瞻”念念不忘,每年都要在内部搞些如“英语大赛”、“商战理论”等许多莫名其妙又与业务工作离题万里的各种培训。
他凭了一把手的权力,经常让职工们将每段时期的会议精神默写一遍,是故又得了“校长”的称号;而且他在工作中对烦琐、折腾的方式热情难减,活生生把底下的人搞得筋疲力尽、怨声载道、沸反盈天,他却私下为自己工作的独创性洋洋得意,从中体验为难下属带来的种种心理**,认为自己带出了一流的干部队伍,于是众人送号“折腾局长”。
身为公路局的上级主管部门,牛厅长对这位老兄的种种传奇,是略有耳闻的,听了庄峰对他的训斥,牛厅长玩笑地半劝解到:“蔡局长是最有学识的官员,他的工作总是很忙、很有开创性的,庄市长你要理解。”
人生就是这样有趣而充满玄机。也许确实这样,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循环的制约与相互克制的人际关系大圈子之间,正如老百姓们风趣地说的:“小官压百姓,小官怕大官,大官怕老婆”,这与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的说法,完全异曲同工。
现在的公路局蔡局长,在笑意盈盈却不怒自威的牛厅长面前,条件式反射地仿佛变成了一个人,不敢露出丝毫愠色,只见他面露愧色,低眉顺眼地连连向两位领导告罪,说:“对不起对不起,让领导久等了,欢迎厅长来我们落后地区指导工作。”
牛厅长却也开明,说:“哪里哪里,进去吧,进去吧。”
于是一行人做出两种样子,前面两位领导昂然挺胸,后面的人弓虾子一样的身子相跟着,鱼贯而入。
任雨泽也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这时候他就看着二公子给他做了个鬼脸,意思是这些人真他娘的下贱,任雨泽就抿嘴笑笑,也不说话。
一行人到了餐厅,牛厅长、庄峰与任雨泽和二公子,以及公路局两个局长自自然然围了一桌,其余的小领导,还有秘书和司机形单影只地靠墙那边自成一伙,形成向隅局面。
待大家坐定,蔡局长先是左顾右盼,然后看了庄峰一眼,期期艾艾地说:“请厅长作重要指示。 ”
牛厅长也是潇洒惯了的,在这一帮人面前也是不拘小节、生性豪爽之辈,只听他说:“吃饭时间,哪里来的那么多指示?听说新屏市人个个酒量了得,人年平均耗酒量据说在全国名次排在前十,今天我就领教领教,上酒,上酒。”
厅长这样说的时候,等候一旁的秘书早迅捷地将搁在一旁的一瓶“五粮液”打开,谦恭而稳当地往各位领导的酒杯斟满了酒,寂静气氛中,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开场。
这时听得牛厅长说:“我先让新屏市的同志猜个谜语,猜着了我喝完;猜不出来,新屏市的全体同志全部喝光”。
大家纷纷鼓掌,说:“要得,要得。”
就听得牛厅长摇头晃脑、却不带任何表情问到:“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可长可短、可粗可细、可硬可软、可伸可缩?”
众人里听了,多半都忍俊不禁,其实这是个小儿科的问题,大家瞬时就都知道指的是什么了,但是你说你知道了,自认聪明、不讲场合地回答了,不明摆着领导出的题目太简单了,也显得太没有水平了吗?
在官场,虚假的谦虚,屈意的卑恭,那是必修的功课,不可或缺的功夫,试想:下属即使偶尔的逞能,口无遮拦地时时抢着回答问题,那不也就表明你比领导的水平还高了吗?这还了得?
况且今天这种场合,领导或许只是找个借口与由头,烘托一下气氛,让你基层的同志先将这杯酒喝了呢?这从某种程度来讲,这也是一种慰问和体恤的方式。
因之就见从庄峰到一干局长、副局长,都以手支了下巴,煞有介事地做出了认真的思考状态,有意停了半刻。
陪座的公路局张副局长是座中品级最小的人,他最初是省师范大学毕业的学生,原本应该是当老师的,但不知怎么的,就被迷信教科书文凭的蔡局长调到自己麾下,以后不是一般的受赏识,而是职位一路飚升,做到连几位副局长都没有他风光的地步。
在平时,张副局长除了对蔡局长本人,却也是时时事事都吆五喝六的,威风得很,此时换了环境,成了等而下之的角色,当然只有装傻作笨、甘作学生的份,只见他眼光呆呆的,思考状态十分逗人爱怜,神情迷茫得很,好似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任雨泽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幕的闹剧,心中很是感叹,不过这些年炼就出来的内敛锋芒,不动声色,让他断然在座,微笑不语。
过了片刻,大家口中都异口同声地说:“领导就是水平高,我们实在无法猜得出来,我们甘愿受罚,愿意喝酒。”
于是大家情不自禁地相约了一般,都仰脖将酒干了,任雨泽怎么办,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也只能干喝一杯。
牛厅长看得众人都喝了,私下不免自得和宽慰,歇了口气,又端起杯,比较庄重地举了起来,说:“新屏市的同志工作很辛苦,我敬大家一杯,”说完猛的干了。
众人尚未吃菜,看着牛厅长如此关心基层,也看似随意,却很有讲究地按了秩序相跟着,毫不犹豫、爽爽朗朗干了,方才相邀吃菜。
之后是从庄峰开始,局长、副局长、主任一一向牛厅长敬酒,理由各异,有感谢工作指导的,有感谢关心基层的,有祝家庭幸福、身体健康的,很是拿出了虔诚姿态,极好展示了新屏市人的礼貌与好客。
这也都是官场假话连天、言不由衷的规矩,原本无须多说的。
席间,这牛厅长露出了质朴的本分,只见他端了酒,对着蔡局长和张副局长说:“在座的就数你们文凭最高,但你们听说还有谁的文凭最高吗?”
蔡局长和张副局长两人呆了,他们当然不知道,就又听牛厅长说:“有次我听有个人说自己的文凭是超(操)博士,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就没有这样一种学识认证级别嘛,后面一解释,才发觉简直是斯文扫地,使人笑掉大牙。原来这个人原本就是流氓,因为有几个钱,竟令一个被金钱迷乱了心神的女博士甘心情愿地被自己操了,所以自称“超(操)博士”。
大家一起笑了,任雨泽就 看那蔡局长和张副局长时,见他两人的脸早已是蓝一阵、红一阵了,肚里有如五味翻腾起伏,口中却只能言不由衷,直说:”厅长真是思维独到、语言风趣。 ”
酒宴上的气氛热烈,酒至半酣时,庄峰已到“酒撵话出”的自然境界,也趁了兴头,给在座的人讲了个笑话。
这顿中饭,吃得兴味十足,到得喝完四瓶“五粮液”,待得公路局张副局长摇晃身子,走了猫步,再准备开第五瓶的时候,这里,牛厅长的酒早属过量,已显出英雄气短的味道来,说“今天尽兴,新屏市的同志酒量果然了得,就这样,散了吧。”
庄峰看看大家也都差不多了,发话道:“既然厅长说不喝了,那今天就这样了。”
工作和生活,一切都得听领导的不是?于是大家随着领导的身形,歪歪倒倒的纷纷起立。
蔡局长看看两位领导,建议说是不是到哪里喝喝茶,然后下午聆听领导的工作指导和重要讲话?
庄峰与牛厅长对视了一下,早已相互取得共识,庄峰遂威严地摆出认真的样子说:“厅长这次来有另外更重要的事,你们自己主持好本局的工作,总之,建设口要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全力做好本部门的事,不要影响了全市全面事业的进步,为切实改变我州的形象作出努力,真正在实践科学发展观的道路上再立新功。”
蔡局长诚惶诚恐,惟有说:“是、是”。
这边,庄峰指示完毕,又过来和任雨泽说:“要不你先回市里坐镇,免得万一出现个什么紧急状况家里没人,我陪着牛厅长安顿住的地方?”
任雨泽本来也不想在这陪了,见庄峰如此说,就赶忙同意了,再一看牛厅长也有点晕晕乎乎的样子,就懒得给他打招呼了,转身给二公子使个眼色,两人就悄悄的溜了。
第二天早晨,还没有到七点半,公路局的蔡局长就带着的张副局长等候在牛厅长下榻的宾馆房门口 ,牛厅长这时恰好也已经起了床,昨晚庄峰安排秘书为他物色的那个小姐却懒得很,还睡着正甜,真比当官的都还懂得享受,简直岂有此理!
牛厅长一改夜间的柔情蜜意,非常不耐烦地催促道:“嗨,嗨,起床、起床了”。
听得牛厅长这恶声恶气的催促,小姐睁了惺惺的睡眼,很不情愿地钻出酒味、胭脂味裹挟着的温暖被窝,小声地嘀咕说:“催什么催”?说完蔡很不耐烦的起床,慢吞吞地打扮起来。
都说女人是种最虚荣、最麻烦的动物,是很有道理的,看这个被牛厅长看走了眼的小姐打扮时,竟是十分细锁和到位:头发要卷之、烫之;耳要穿之戴之;脸和唇要涂之擦之抹之;眉要描之写之;脖要缠锁链;手要戴镯;指甲要画之要弄之......她同一切女人一样,为了吸引男人,竟会荒唐而虚伪地认为这是美,却难以知道,最美其实来于自然,经过修饰的东西通通都是最苍白的。
果然不假,等得牛厅长在那里叼着烟,走来走去几个来回,那小姐才磨磨蹭蹭地梳理完毕,转过身来时,气得连惟女色是图的牛厅长也几乎背过气来,只见她,一头蓬松的卷发宛如棕熊,长长的假睫毛活象猫兔,红红的嘴唇让人联想到猴子屁股,脖子的项链垂到稍一低眼就睃见的乳.沟,白花白花的,煞是耀眼,这就是当下低俗的人们所谓的“新新人类”了吧?
牛厅长暗暗自责:昨天真是喝过头了,居然抱着这样的主儿,倾泻了一夜的生理和激情。
接着牛厅长又咒骂起庄峰的秘书不会办事来,真是身临颠倒错位地,猛虎也遭辱了。
现在牛厅长一肚子的火和不满,其实与自己工作预案没有做好还是大有关系的,最好的选择是,昨天回到宾馆,就应立即当暗示或者明示自己的愿望和要求, 好叫秘书提前预定不是?
但他却因酒过量,被人搀了狼狈地进入宾馆,连鞋袜都没脱,就一头倒在床上,一直迷糊到得晚上吃好晚饭,才躲躲闪闪说要个小姐,还要求说最好是未开~苞的小妹妹。
这时已是黑夜压城,华灯照遍时分,真正好些的比如姿色、身材和功夫叫绝的小姐,本来就随市场的凋落而减少,这个时间,有限的几家人肉市点也早开张多时,该上台的小姐也早都上台了,领导此时这么一开言,把个庄峰和秘书急的团团转,也怪自己虑事不周,看来喝酒真是误事,耽搁了领导的事了不是?
无奈,庄峰急切安排秘书,怎么着也要排除万难,务必找一个来陪侍领导,莽撞无途、毫无头绪的秘书能怎么办?只能叫了车,在市内上蹿下跳、左寻右求,乱点了一番鸳鸯谱。
到了这样的地步,牛厅长还能怎么着,况且饥渴也算解了,只能是吃遍青草的老手在花场里的一次失蹄了,他强忍了万般的怒火和不悦,拿了一双大手,将小姐推至门口,临出门前,他忽然警醒过来,抬眼迅速往床看了几眼,居然发觉床单上没有想象里的红色斑点,他何止不痛快,简直就是怒火满腔了,口里非常厌烦地连连驱赶道:“快走快走”。
待得神色诡秘的他与形状怪异的小姐双双出现在门口,不防公路局蔡局长和他的张副局长就弯腰如虾地站在眼前,说:“厅长早上好,我们楼下吃早点去”。
牛厅长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心说不识事务的东西,吃个屁!一边很麻利地将小姐推开了,他知道,费用肯定是昨晚秘书就付了,哪有领导亲自付钱的道理呢?
这边,小姐望前才走了几步,突然又止住了,她鄢然笑着向副厅长伸出手,央求说:“给点零钱嘛,小妹好去打车”。
牛厅长此时直觉得真是灰暗透了,指着对方,手气得直哆嗦。
这里,蔡局长他们也是吃惯见惯的人,早就明白了个中情由,但事关领导心情和形象,却只有站在那 里,想笑不敢笑,想躲过脸去,又也觉得不十分妥当,蔡局长这里,脑子还快速地想起牛厅长昨日对自己关于操博士的嘲弄来,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突然的解气。
人都这样,看别人出洋相,总是极其愉快的事情,但是政治与人性互为天敌的属性殊无可解,政治永远压制真正的人性,在中国的文化土壤下,只要是对方是领导,你却永远只能让他看见恭顺、诚服与敬仰,如此不须思索,他立即恢复了拘谨的常态,但仍只能保持僵化的姿势,站了那里,举措难定。
倒是张副局长很乖巧,而且这些年也练出了服侍领导的水平,这样龌龊难弄的场面见得多了,无疑炼出几分的胆识,他迅捷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钱,胡乱塞在小姐手里,斜了眼直推她,口中小声催促说:“够了吧?快走。”
却好这时,庄峰和秘书也出现在宾馆走廊,于是,一行人神色各异地相随着,直往楼下风味独特的羊肉米线早餐馆而去。
席间,谁也不多言语,空气沉闷得很,只是牛厅长时不时的,把个眼睛紧剜蔡局长和庄峰的秘书等人,心中懊恼得很,直觉得眼前在省城很难吃到的羊肉米线也淡然无味。
吃罢早餐,牛厅长总算恢复了常态,自己寻思,再不能让这个龟儿子的蔡局长再羁绊自己的腿了,待得住了筷,遂在剃牙间对着蔡局长说: “我和庄市长要到底下的县看看公路建设,你们就回去工作吧。关于这段时间的工作重点,总的就一条,就是结合科学发展观,把新屏市的城建工作抓上一个新台阶,使新屏市人民更加满意”。
总算听到重要指示了,蔡局长知道,在中国官场,这些很艺术的废话、套话是必不可少的,实际工作里,官员的意志就是一切,也随这些话来领导一切,就是芝麻大的事情,都完全用很大很吓人的帽子来套 用,因为官员们常常挂在嘴边的这些道理和套话,一定是放之四海皆准,事物都是联系的嘛,关键是自己怎样理解。
蔡局长自思,在我的地盘内,工作怎样开展只能是我说了算,比如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偏可以把它做得很复杂、细锁,从严谨和细腻的角度说,它就是科学嘛,都说管理是科学,实践中把职工折腾得筋疲力尽,没有自己空间本身就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一切都要随自己的意志就叫科学,或者,象别人说的“自家毛驴,我偏喜欢从**儿喂草”,反正是我的一亩三分地,怎么喜欢怎么来,历来天高皇帝远,小吏自横行。
你牛厅长也不会时时盯着我吧?
不愧是人精和顽吏,转了那么多心思和念头,他却口中立即表示:“一定将这个及时而重要的指示带回 去,在下午的全体职工会议上作全面的传达,告知大家,牛厅长对新屏市全体城建职工的关心,并以此为动力,真抓实干,决心实践科学发展观的伟大进程中,谱写新的光彩,为构建和谐新屏市作出新贡献,用实际成绩向厅长汇报。 ”
牛厅长何样等人,官场应酬、官样文章,那是牙齿都吃黄了的,加之本嫌蔡局长毫无见机,恨他殷勤也不看个时候,横杠地多此一举,此时不要说无半点情绪,而是添了许多厌烦,突然的想到了一个问题,就准备用这来让蔡局长难受一下。
他看了看庄峰和蔡局长,说:“对了,李总高速路项目的搬迁问题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庄峰知道这是张副局长最近在跑,就说:“差不多吧。”
牛厅长当然不好直接说庄峰了,他转头对蔡局长和张副局长说:“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的解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解决的如此缓慢,我看你们新屏市真的需要好好反思了。”
庄峰脸上也是有点挂不住了,他就指着蔡局长和张副局长说:“你们不是天天都在黄次村跑吗?怎么就没有一点效果,我也不说其他的话了,三天之内,必须完成拆迁,否则你们两个局长都自己申请辞职吧。”
庄峰说的声色俱厉,他一个是为了讨好牛厅长,一个他更知道二公子是何许人也,自己现在问题太多,要是二公子的项目在新屏市再卡住了,出了问题,自己真的会很被动。
蔡局长一听庄峰这个话,就有点急了,说:“庄市长,这个事情一直是任市长和张副局长在负责的,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啊。”
“你公路局的局长,怎么就和你没关系?笑话,我不管谁负责,反正三天没有完成搬迁,我就拿你们两位说事了,就这点小事,拖什么拖啊,不行就上公安,来硬的。”
蔡局长和张副局长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这蔡局长蔡感到冤枉呢?本来这事情和自己无关,今天自己骚情的早早过来想陪一下厅长,最后还给自己压了这么大的一个苕。
牛厅长现在的心情好了许多,看看蔡局长,他也不说什么了,径自同了庄峰一道,朝了自己停车的方位走去,登车前,又对庄峰问到:“昨天没和李总怎么聊,你今天通知他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