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门下坐了满满一屋子官员,皆为当朝重臣,侯云策理所当然地高居其上,侃侃而谈:“高平大战以后,先帝整训了禁军,各位还记得此事吧,若没有经过整训,禁军也成不了精锐之师,没有这一支精锐之师,只怕淮河两岸还有南唐手中,幽燕十八州还在契丹人手中。再说,这一次整训禁军并不改动编制,也不撤换将领,只是让指挥使及以下的军官参加训练,料来各节镇不会有异议。”
侯云策权势熏天,可是他作风倒也开明,特别是在议事之时很能听取意见,只要是就事论事提看法,哪怕争得面红耳赤,也不会被责怪,敢于直言的大臣反而会受到重用。
长于纳谏,是明君最优秀的品德,也是一个王朝兴盛的标志,宰相王薄精读史书,他从侯云策身上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贞观之治。
既然有明君,则必然有直臣,当侯云策谈完了整训禁军的设想以后,王薄就实话实说:“侯相所言极是,如今大梁禁军确有整训的必要,刚才各位阁老各执一词,都有道理,就请侯相最后定夺,我突然想起了显德初年的禁军,当时禁军分为殿前司和侍卫司两部,虽然两部有数个军营就隔着一条街,又同为禁军,可是两军的口令、旗帜也略有不同,南征之时,就出现过口令不明导致的混乱,李相也因此受到些牵累,临老因这等小事毁了一世的英名,真让人嗟叹不已。”
侯云策笑着打断了王薄,道:“王相所言极是,大家可别小看了这细微之不同。打仗是极为凶险之事,同时也有许多偶然性,若是口令、旗号有些差异,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到在战场上就极为致命,所以说口令、旗号是天大的小事。”
在宰相面前随意插话,这是当年林荣才有的权利。如今王薄已经习惯了侯云策在众人谈话之时随意插话的做法,等到侯云策说完,王薄接着又道:“刚才侯相提议,每个节镇都要派出五个指挥使和两百名精兵到大梁整训,此时新盐政刚刚推行,不少节镇失了一大财源,心中已有怨言,此时又调牙兵入大梁。难免不心生疑虑,如果为北汉、南唐等国所利用,挑起内部不稳,这国事必乱。”
王薄又加重语气道:“兵事,各节镇向来都敏感得紧。请侯相慎之又慎。”
“节度使们多是大林忠臣,如二李一般的叛贼毕竟是少数,圣旨一出,这些节镇若敢不遵圣旨。便与叛乱无异,他们必然会考虑清楚。”
侯云策眼中闪出一片历芒,语气也显得颇有些严历,“我们皆为朝廷重臣,若做事畏手畏脚,前怕狼后怕虎,只怕倒真地会被节镇老们记住,天下一统。必须要有强有力的中央政权,大武后期节镇之流弊,必须从现在得到根除。”
王薄等人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林荣在世之时,不懈地执行着巩固中央弱化节镇之策,只是,林荣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侯云策虽然权倾天下。毕竟不是皇帝。节镇若想反叛,借口一抓就是一大把。不可不慎重。
侯云策见众人不语,放缓语气道:“指挥使整训以后是要放回去的,而每州两百名精兵,集中起来不过数万人,按照先帝之遗策,夺取了幽燕之后,就要向南方用兵,这些军士就是为了组建南大营而抽调。”
“魏相,你任过枢密使,熟悉兵事,向各地征调精兵之事就拜托你来全权操办,我只有一个要求,这指挥使和两名军士都须是各地的虎狼之士。”
魏仁浦恭敬地道:“先帝即位之初,也曾经整训过禁军,当时北汉和契丹趁我国新丧,在边境集结了重兵,先帝于是令山林之群盗皆可从军,更从各地军中挑选身高体壮者到禁军中来,这是有先例的,想来各节镇也不会有太大异议,此事就交给老臣办理。”
等到众人散去,侯云策背靠在胡椅上休息了一会,对手下道:“请折节度过来吧。”
不一会,在中书门下小吏的带领之下,一位雄纠纠地军人走了进来,行罢礼,就抬头挺胸坐在下首,脸上带着黑红之色,很有些陕北汉子的坚毅之『色』。
侯云策也不说话,双眼在折德扆向上看来看去,折德扆原本镇定自若,但是一代权相侯云策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让他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忍着不开口,恭敬地聆听着侯云策的讲话。
侯云策看了半天,赞道:“折家将威震西北,折节度勇武之名更是闻名天下,今日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折德扆立刻起身道:“侯相当年驻守灵州,打得党项房当族和契丹人抱头鼠窜,下官实在佩服。”说完这一句,折德扆又坐了回去,仍然抬头挺胸,一幅军人的姿态。
侯云策对府州折德扆极为看重,在调集吏部档案的同时,专门命令飞鹰堂搜集折家资料,他对于折家已算得上了如指掌,折德扆进京第二天,侯云策就安排他到中书门下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