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平王府回来,章审亮一路叹息不止。
回到府上,章审亮在屋里转来转去,满腹心事无所消遣,转了一会,他轻轻推开房门,走到了主院的西厢房,这是他幼子的房间,床上一对两岁的双胞胎睡得香甜无比,保持着几乎一样的神情动作。章审亮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蛋,又在床边呆了边响,这才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章审亮娘子不声不响地跟在夫君身后。她从买菜的仆人口中知道了大林军队已数次在城外出现,料到夫君是为此事担忧。她手中捧了一碗茶汤,等夫君走出孩子的房门,便递了上去,劝解道:“富贵在天,生死由命,郎君不必过虑。”
章审亮喝了几大口茶汤,这茶汤和襄阳城的绿茶又是不同,是娘子特意加上了姜片、糖水,又是另一种味道。
“襄阳城里大军云集,兵强马壮,我估摸着,这一次南平诸城只怕守不住了,若高继冲顽抗到底,荆州城破,百姓难免要吃些苦头。”章审亮和娘子关系很好。娘子出自书香门弟,识得字,断得理,章审亮有什么心事,也喜欢给娘子讲一讲。
他见娘子面上变色,忙道:“我在襄阳城时,特意访了访城中老百姓,他们都说黑雕军军纪极好,还有,大林军主帅和先锋官都是读书人出身,先锋官还是广顺二年同年,相信他们还有良心,不会下令屠城。”
娘子道:“听买菜的李老大说,襄阳那边又在减税,还重新丈量了无主荒地,不少流民都到了襄阳。江陵、荆州这边,用民怨沸天也不为过。”
“南平三州十七县,本是大武之地,如今大林实力远超南方诸强,实有天下一统之气象,南平终究是保不住的,你明日悄悄离开此府,将孩子们带到城东的小院子去。记着把身上的所有金银都取下来,不要惹人注意。”
南平弱小,随时会被人吞没,章审亮对这一点认识得极为清醒。狡兔三窟,也是古来就有的传统智慧,细读古书的章审亮就在城东悄悄地置了一个宅子,并在宅子里修了隐蔽地暗室,平日里请了乡下堂兄居于此。开了一个小铺子维持生活。
娘子有些紧张地道:“你不跟我们在一起。”
“你们先去吧,我自有安排。”
第二天,天刚放亮,城墙上就传来一阵喧哗,大林军骑兵再次出现在荆州城外。孙光宪、张长史、高保寅、章审亮等一干大臣先后上了城墙,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肥胖的高继冲居然破例地走出了府门,来到了城墙之上。南平守军见到了大林军,都面有惧色。此时看到南平王也来到了城墙上,士气复振,举着刀枪,对着城下的大林军大声地叫骂起来。
大林军全是骑兵,在城下不停地奔来奔去,炫耀武力。这些骑兵正是刘成通所率领的先锋营。他们就如操练一般,在城下变幻阵形,马蹄如雷,战旗飘扬,直将城上南平军视作无物,尽情地在城外驰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大林军这才大模大样地向北而去。
高继冲在城墙上看着目瞪口呆,前一段时间。他只是听说大林军骑兵历害。这一次在城墙上亲眼目睹大林军骑兵队列表演,真是大开了眼界。不过,他对南平军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了解,就些惴惴不安地问身边的孙光宪,道:“我军精兵与大林军相遇,胜算几何。”
孙光宪脸有忧色,口中道:“论野战,大林军强,可是他们要攻下防守严密的荆门、江陵和归州,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听说守得住城,高继冲又稍稍高兴了一些。他想了想,道:“大林军远来,我们守得住城,他们粮草不足,必然后退。”
这是高继冲继位以来,说得最有水平的一句话,听闻此语,孙光宪也有些意外,他苦笑道:“大林军水师已经出现在江面上,长江天险不复我独有,从此大林军断无后勤之忧,若我三城皆被围团,时间长了,坚城岂有不破之理。”他补充道:“寿州就是坚城,大林军整整围城一年,等到城内粮尽,就算是精兵猛将,也只有投降一条路。”
孙光宪见高继冲脸色已是大变,没有理会他,继续道:“城要守得住,必然要有外援,有援军在侧,守城之军才有希望,困城之敌才有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