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远处已是遍地火光、杀声震天了。
苏轻鸢这时才知道,她先前察觉到的远处的喧嚣,不是西梁的大惊小怪,而是南越的神兵天降。
竟然,真的来了。
两边士兵都是长途跋涉,一个追一个逃,谁也没比谁轻松到哪里去。所以这次短兵相接,也说不上谁比谁占便宜。
胜负之数,就看双方的士气了。
苏轻鸢远远地看着,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百里昂驹安排了足足数百人来看守她,把马车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苏轻鸢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不管外面打成什么样,她始终处在隔岸观火的位置上,伤不着她。
只是看得久了,眼有些晕,耳朵里也“嗡嗡”乱响,吵得脑仁子都疼了。
不如躺下睡觉去。
苏轻鸢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
所以,马车外面杀声大作的时候,苏轻鸢从梦中惊醒,居然怔忡了好一会儿。
窗棂上橘红色的光,不是火焰,而是初升的朝阳。
在战场上能一觉睡到天亮的,恐怕也就只有心安理得的苏轻鸢了。
马车剧烈地摇晃了几下,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苏轻鸢悄悄地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向外细看,发现外面的山坡上早已是尸横遍野,而她的马车外面,正在进行着一场恶斗。
一方是百里昂驹和他的亲兵,另一方是陆离带着金甲卫。
他居然亲自来了。
苏轻鸢低下头,微微勾起了唇角。
这时,百里昂驹似乎已经改变了策略。他手下的将士拼命抵住金甲卫的进攻,余下的力气全数用在这辆马车上——他们想把这辆马车砍成碎屑。
目标,当然是马车里的她。
苏轻鸢不惊反喜。
显然,百里昂驹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开始狗急跳墙了。
苏轻鸢爬起来整了整衣裳,攥紧了手里的刀。
刀柄握在手中的时候,她清晰地感觉到刀身颤了一下。
苏轻鸢心中微动。
这时,马车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又一刀砍过来的时候,“咔啦”一声,半扇车窗应声而落。
苏轻鸢看见明晃晃的大刀从眼前闪过去,心中一慌,本能地挥刀格挡。
一声极细微的清响过后,对方的半截刀身“当”地一声掉进了车里。
外面响起了一声惊呼,估计是那个只拿着半截军刀的可怜的士兵发出来的。
“好刀。”苏轻鸢看看自己手中那柄仍带着血色的长刀,低声赞叹。
这一会儿工夫,马车已经被砍得四面漏风,明晃晃的大刀此起彼伏,不住地在苏轻鸢的面前出现。
苏轻鸢知道这车里是呆不住了,只好瞅了个空,提着刀冲出了门外。
她的出现,毫无悬念地引起了一片惊呼:有兴奋的,当然也有愤怒的。
无数大刀不约而同地向她招呼了过来,苏轻鸢无处可躲,只好胡乱举刀相迎。
身后,马车已是四分五裂,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残破的车身里滚出一个身子和一颗脑袋,却是苏轻鸢昨夜没来得及扔出来的“战利品”。
西梁将士见了,少不得又是一阵惊呼。
更让他们骇然的是,他们的兵器与苏轻鸢手中的长刀相撞的时候,竟全都软得像豆腐一样,不堪一击。
苏轻鸢不会打仗,只仗着手里有把妖刀,一味地乱砍乱刺,肩上没多久就挂了两处彩。
幸好,西梁的士兵已被她吓住,不敢轻易过来砍她了。
当然,不过来砍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没兵器了。
西梁败局已定,士气越来越低落,已经有不少士兵自动抱着头缩到了角落里,预备待会儿投降乞命。
百里昂驹怒吼一声,忽然策马向苏轻鸢狂奔了过来。
正被几个西梁将领联手拖住的陆离脸色一变,厉声怒吼:“你敢动她,朕必踏平西梁!”
百里昂驹不予理会,眨眼之间已冲到了苏轻鸢的面前。
苏轻鸢手忙脚乱,砍坏了他的刀、砍死了他的马,却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
“陆离,放下兵器!”百里昂驹将(残疾的)宝刀架在苏轻鸢的脖子上,冷冷地盯着陆离,气势十足。
陆离迟疑了一下,同西梁的那几个将领同时撤刀,罢了战。
“阿鸢,你……怎么样?”陆离催马向前走了几步,哑声问。
苏轻鸢向他粲然一笑:“我好得很呢!”
陆离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胸口。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敢相信,他的阿鸢确实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所以,他自己也终于——复活了。
百里昂驹的脸色黑了黑,手里的刀愈往下压了几分:“陆离,放我们走!只要这个女人护送我们到边境,本王包她平安无事;你若执意赶尽杀绝,本王也只好拉着她陪葬!”
陆离刚刚生出来的重逢的喜悦被人硬生生打断,脸色立时难看起来。
苏轻鸢却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陆离,别信这个蠢货的话!我胖了那么多,他想拉我陪葬也得拉得动才行啊!”
“你少插嘴!”百里昂驹火了,左手在苏轻鸢肩上受伤的地方重重地握了一下。
苏轻鸢疼得“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你别伤她,朕放你们走!”陆离咬牙。
“不行!”苏轻鸢反对。
百里昂驹掐住苏轻鸢的脖子,向陆离道:“别耍花招,马上下令!”
陆离扬起手,咬牙:“全军听令——立即收兵,不得追击!”
苏轻鸢有些急了,百里昂驹却像拎小鸡似的提着她的脖子,同她一起跨到了一匹马的背上。
“怎么办?”程昱从不远处奔过来,忧心忡忡。
陆离盯着百里昂驹的背影,恨得牙根疼。
这时西梁将士之中能站起来走路的已经十中无一,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集聚起来。
百里昂驹回过头,故作从容地向陆离拱了拱手:“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陆离没有说话,神色黯然地下了马。
“真的放他们走?鸢儿怎么办?”程昱急了。
百里昂驹大笑一声,在马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把,立时飞窜了出去。
这时,陆离忽然向前紧走几步,用脚尖挑起苏轻鸢先前丢在地上的那把血刀,狠命一踢。
血色长刀发出尖锐的鸣声,直奔百里昂驹的后背而去。
下一个瞬间,百里昂驹痛呼一声,重重地栽下了马背。
苏轻鸢被他圈在怀里,当然也没能避免跌落的命运。
奇怪的是,百里昂驹背上插着的那把刀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准确地避开了苏轻鸢的后背,从她的腋下穿了出来。
陆离飞奔过来,一脚踹开百里昂驹,将苏轻鸢拎起来箍进了怀里:“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你?”
苏轻鸢费劲地把自己的两条胳膊抽出来,双手捧住了陆离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陆离,你越来越聪明了!”
陆离对这声赞誉不太满意:“朕一直很聪明。”
“嘁!”苏轻鸢不服气,放开了他的脸。
陆离听见有人已走到了身旁,只得放开苏轻鸢,沉声吩咐:“再清洗一遍,一个不留!”
正杀得不过瘾的宁渊闻言大喜,立刻高声领命。
程昱跟过来,看着苏轻鸢,欲言又止。
苏轻鸢忙向他露出笑脸:“这一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可就死定了!”
陆离立刻黑了脸:“难道你不应该先感谢我?他的功劳会比我的还大吗?”
苏轻鸢抱着他的脖子低笑:“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啊?你也忒小气了!”
陆离转怒为喜。
程昱从腕上摘下镯子,恋恋不舍地递还给苏轻鸢:“我只是个报信的,不敢居功。”
“你的镯子怎么会在他的手上?”陆离瞪着苏轻鸢,表示吃醋。
苏轻鸢掩口而笑。
程昱忽然对陆离的智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为了表达这种怀疑,他开始质疑陆离先前的举动:“你也太冒险了。刚才那刀若是稍偏一些或者再往前几分,岂不是要伤着了鸢儿?”
陆离俯下身,从半死不活的百里昂驹的背上拔出那把刀,拿在手上把玩着:“这把刀是阿鸢驯化了的,有灵气、会认主,自然不会误伤了她。”
“咦?你怎么知道?”苏轻鸢大为惊奇。
陆离微笑:“从书上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