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阿哥心下也都明白,嫡福晋是因为自己母家曾经为包衣,故此她总归不希望家里还有人的身份会在她之上去。
刘佳氏母家也是内务府世家,若再得了名号,便不再是官女子,这是嫡福晋不愿意看到的。
从前十五阿哥自己不提给刘佳氏等人请封的缘故,也都是因为体谅嫡福晋。
终究曾经是少年夫妻,这些年也曾同甘共苦一起走过来。
况且,更要为了绵宁着想。
故此尽管他心下明白,可是这一刻他还是向上行礼,替嫡福晋求乾隆爷谅解,“……儿子媳妇这些年来身子一直不好,她不是故意延宕,而当真是兼顾不过来了。”
乾隆爷便也哼了一声,“你的心情,我也明白。是应该顾全嫡妻的颜面……这边也是顾全咱们天家的体面去。只是,老十五啊,你自己心里要清楚!”
乾隆爷自己也是长叹一声,“当年……她不是如此的。当年的她,要强、聪慧,还有那么一点子泼辣,与你的性子正可彼此弥补,当为良配。”
“可是这些年……她母家那几个兄弟原来越不像话,她自己呢,也渐渐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十五阿哥静静垂首,缓缓道,“是儿子不孝,叫家里的事惹汗阿玛烦心了。汗阿玛容儿子一些工夫,儿子必定徐徐劝说她去。”
乾隆爷便也点头,“去吧……但愿她当真肯听得进你的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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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乾隆爷便传下口谕来,因三格格指配,超拔十五阿哥名下官女子刘佳氏为侧福晋。
只是这口谕里只有超拔,并没有提及册封等事,这便是给了刘佳氏侧福晋的名号,却暂且不给侧福晋的册封。
刘佳氏暂时有其名,而无其实。
这样做,一来是超拔的侧福晋,与皇上钦赐的侧福晋是两回事;二来,也是因为传位大典在即,前朝后宫所有的心力都在那一场大典上,无论是礼部,还是内务府,已经都来不及再分神去为一个官女子超拔的事儿做准备了。
总归,等传位大典之后,十五阿哥还要正式册封后宫,这便没必要再格外费二遍事了。
况且刘佳氏此时需要的也不是册封,而是这个名分。
消息传来,刘佳氏自是欢喜得落泪,次日一早,其余各家王府免不得又要上门来恭贺一番。
这一回再不用一班宾客叨扰嫡福晋,不过都是进来给请个安,便都告退去了刘佳氏那边。嫡福晋的正房里,可算消停了下来。
点额只是偶尔抬眸往外看看。
望月走过来给点额倒茶,边道,“这两天主子也跟着忙乱,可是累坏了。如今且叫她那边儿自己忙去,主子只管歇歇。”
点额垂首看着水面上浮漾着,且不肯沉没下去的茶叶,用杯盖拨了拨。
“我自是乐得清静,只是,总归不能不清楚刘佳氏那头儿是怎么得了超拔的恩典的。”
望月也惊了一下儿,“主子的意思是,难道不是皇上因为三格格指配,这便给的恩典;或者也不是主子爷去跟皇上请封的?”
点额摇摇头,“各家王府超拔官女子为侧福晋的事儿,总归是各家王府自己的家务事,若王爷们不上奏请旨,皇上才不会主动管这事。”
“而各家王府呢,除非是皇上钦赐,此外只要嫡福晋还在世,王爷们就不能请封侧福晋……你觉着,咱们家阿哥爷会不懂这个规矩,这会子主动跑到皇上跟前去为刘佳氏请封?”
望月被吓了一跳,心下砰砰跳得厉害。
“那,还能是谁呢?”
点额寂寂抬眸,“咱们家里,打小儿见过皇上的,还能有谁呢?她便是嫁进门之后也算深居简出,但是她好歹从小是十公主的侍读,没少了得着机会见着皇上,故此皇上自然也是认得她的。”
望月皱眉,“可是,她如今大着肚子,没出过门儿啊……”
点额疲惫地闭上眼,“可是她自可以撺掇着阿哥爷去啊!”
“我这个嫡福晋尚且好好儿地在世,他们就按捺不住向皇上为一个官女子请封侧福晋——他们是,将我这个大活人当成了死的;他们这是想要咒我死啊!”
望月也是红了眼圈儿,“……亏那个刘佳氏,当真是忘恩负义!主子做主,帮她的三格格选了这么好一个额驸,她不知道感恩戴德,怎么竟然还敢这么僭越了去?”
“便是皇上的口谕下了,她也自应该卸掉钗环,先到主子面前来下跪请罪;怎么反倒还敢兴高采烈地接待宾客了?呸,真是下作,不要脸!”
看着望月如此,点额反倒松快下来,缓缓地笑了。
“为她闺女指了个好婚事?呵呵,哈……”点额笑到都有泪花溢出了眼角。
望月一警,忙收摄住,凝视着点额,“主子……这是?”
点额叹了口气,“这门婚事,何尝不是我对她的一个试探。那额驸家世自然不错,相比于那些只有公爵的额驸来说,他本人早已承袭了郡王,身份自然高贵;况且他们家是科尔沁的,游牧地距离京里又近,怎么看都是桩好婚事。”
“那刘佳氏若是知恩图报,她自然明白该怎么办。若能弃暗投明,重新回到我眼前来,那我自然还会继续设法帮她周全。”
“可是我毕竟与她这么多年的相处,我何尝不知道,她倒是比那关佳氏更有心眼儿的……所以关佳氏早早地死了,她却还能守着一个闺女,健健康康地活到如今。”
“侧福晋刚进门儿,她忙不迭地就投靠过去——她这样的人,我又岂能放心她还能投奔回来?故此三妞这婚事,是我早为她打好的一柄双刃剑!倘若她忘恩负义,那日后,那三妞的苦楚自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