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时念卿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
就连晚上的梦境,都是这样的一幕:霍寒景一手搂着古思媞,一手抱着他们的孩子,坐在总统府宽阔奢华的客厅里,和乐融融地看《猫与老鼠》的动画片。他们的孩子,被滑稽的动画片,逗得呵呵笑个不停;贤惠的古思媞,怀里则抱着果盘,拿着水果叉,时不时叉一小块梨,递至霍寒景的嘴里;浑身的气场,向来高傲冷峻的霍寒景,在那一刻,竟然眉眼都温润柔和下来,漆黑的眼底,泛着无尽的宠溺笑意。
让时念卿惶惶不安、惊恐至极的,却是霍时安。
他背着书包,孤零零地立在大厅的门口。映着门外早已黑透的天,落寞孤寂到极点。
时念卿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儿子的表情,可是,无论她如何用力,如何拼命,始终看不清霍时安的神色。
她扯开嗓子,冲着霍时安喊:“儿子,来妈妈这里。儿子,过来妈妈抱抱。”
然而霍时安却根本听不见她的呼喊。
他直直地站在门口,看着大厅里欢乐温馨的一家人,最后头也不回,转身融入门外,无尽的深沉夜色里。
他转身的那一刻,时念卿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
他五官都没完全张开的小小脸庞,竟然全是伤心的泪痕。
时念卿拔腿想要追过去,眼前的画面,却突然一转。
黑漆漆的天,一下变得晴空万里,遥远的天际,湛蓝晃眼。
然而,总统府主宅门口,却停放着好几辆黑色轿车,穿着总统府统一制服的女仆,正络绎不绝,将手里的收纳箱,整齐地放在后备箱。
古思媞站在侧门处。一袭长裙,漂亮又倨傲。
她神情淡然轻蔑地睨着霍时安,冷漠的声音,透着耀武扬威的胜利喜悦。她说:“霍时安,你应该是知道的,按照霍家的规定,S帝国总统的继承人,要父母感情美满和睦的,你母亲是霍家的叛徒,换而言之,你也是霍家的罪人。所以太子之位,就不要霸占着不放。父亲罢免了你的身份与地位,也不要怨我们,你要恨,也应该恨你的母亲,是她没能守护住你的一切。”
她还说:“从即刻起,你搬出总统府,以后没事,不要随随便便回来。这里,根本不属于你。”
时念卿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她看见霍时安被古思媞训斥了,也不反抗,只是在女仆把东西收拾好以后,便头也不回地钻进黑色轿车。
时念卿冲着他大喊大叫,他仍然不回头。
最后画面,再次转换。
明明蹲在学校门口的是小舒虞,然而,梦里,居然变成了霍时安。
冰天雪地里,他竟然穿着在晋城时流浪的衣服,又脏又破,他蹲在那里,拿着树枝不停地画画。
时念卿这次终于能走到他的面前。
她伸手去抱他的时候,钻心的疼痛,袭遍了她全身每个细胞、每条神经。
梦里,她问他:“安安,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回家?!”
霍时安冷得发颤的声音,纤细又哆嗦。他回她:“阁下叔叔,有小弟弟了,他不要我了,我没有家了……”
时念卿猛然睁开眼睛。
胸口剧烈起伏。
她大口大口喘气。
急切环视一周,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自己所经历的,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时,她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松懈下来。
可是,不容她多庆幸几秒,她心口再次揪了起来:霍时安和古思媞有孩子了,她的儿子,会不会真的像梦境里那样被遗弃和伤害……
**
宫家军队。
宫梵玥欲秘密把全国的军队,调集在与帝城接壤的临市、临县时,却接到新秘书长的消息:“副统大人,二少爷,已经平安回府。”
“……”宫梵玥英挺的剑眉,立刻深深一拧。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帝城宫府。果不其然,宫倾琛正坐在大厅,低垂着脑袋。
管家德叔,立在旁边,手里捧着熨烫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副统。”德叔瞧见宫梵玥回来,即刻恭敬地颔首。
宫梵玥扫了眼德叔手里的衣物,又瞄了眼宫倾琛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最后,他款步走至宫倾琛对面的沙发坐下。
宫倾琛听到动静。
有些呆滞的视线,这才稍稍闪了闪。
瞅着宫梵玥一身迷彩服装扮,他眼底的光,骤然变得很暗很暗。
“哥。”
“怎么突然出来了?!”宫梵玥问。
宫倾琛摇头:“我也不清楚。”
无缘无故被无罪释放,宫倾琛大脑一直处在懵逼的状态。按照霍家与宫家结下的梁子,打死霍寒景,都不可能把他完好无损地放回府。
可,事实却是……他是真的在宫府,坐了三个小时了。
当然,这三个小时,他一直都在费尽心思揣测:霍寒景这样做的用意与意图。会不会是,给他们挖了个陷阱,等着他们跳进去。
然,宫倾琛的城府,还到达不了能洞穿霍寒景心思的程度。所以,他苦思冥想这么久,毫无头绪。
宫梵玥坐在沙发上,很缄默。
许久,宫倾琛问他:“哥,霍寒景是不是在给我们下套?!还是,你的动静,已经被他知晓,所以……”
宫梵玥闻言,漆黑的眼瞳,骤然色泽加深。
他抿着漂亮的薄唇,片刻后,他稍稍扭头对德叔说:“把我秘书长,叫过来。”
“是。”德叔颔首,转身离开大厅的时候,发现自己手里捧着的衣物,他眉头一蹙,“二少爷换洗的衣物……?!”
“放下。”宫梵玥。
“是。”德叔。
秘书长刚踏进大厅,在宫梵玥侧身停下步伐。
宫梵玥稍稍别过俊脸:“派人,暗中去盯霍寒景、陆宸等人的动静。傲世那边,也不能放过。顺便去查查,霍家释放宫倾琛的真正原因。”
“是!”秘书长领命,严谨地退出去。
大厅,再次恢复寂静无声。
“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我派人送你去爷爷那里,免得他担心你。”宫梵玥打破宁静。
宫倾琛却坐在沙发上,没动。
宫梵玥抬了下眉头,朝他投去目光。
宫倾琛却委屈得一下就哭了出来。
他说:“哥,我没脸去见爷爷。刚刚听德叔说,爷爷被我气病了,都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无法下床。”
说着,宫倾琛难过又自责,从沙发上滑到地板上跪着:“如果爷爷有个什么好歹,我就是罪人。”
他跑去劫狱,的确太过冒失,而且也没想过后果。
他不知道,会把宫家,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现在连霍家的心思都揣测不了。
他实在是……
宫梵玥居高临下垂着眼眸,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男人,英挺的眉头,不由得皱得很深很紧。
他交叠着修长的腿,默默坐在沙发上,许久,在宫倾琛哭得都要岔气的时候,这才冷冷幽幽地哼道:“也不知道,宫家的列祖列宗,看着你哭得如此卖力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瞑目。”
“哥,你能不能不要埋汰我了。”宫倾琛委屈到不行。
宫梵玥抿着薄唇,幽深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他难得出声安慰:“其实,你也不用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