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凡心跑了。
像是吓的,什么话都没留,土特产和蒙奇奇也没拿,挣开顾拙言的禁锢一溜烟儿跑了。顾拙言仍立在房里,手腕上系着那条铂金手链,风吹进来,人和链子都凉飕飕的。
他喜欢击剑,七岁开始学,十年来勤加练习,组织起击剑部。他喜欢学习,认真刻苦不含糊一堂课,在大大小小的竞赛里搏个好成绩。包括弹吉他、骑马、打游戏,他喜欢什么便尽力去做,而后收获回报。
可是为什么,他喜欢庄凡心,到头来的结果却这么荒唐?
顾拙言生出一股挫败感,犹如被铁拳重击,浑身上下都疲倦透了。他也有些委屈,错误从开学那天吃麦当劳就开始了,庄凡心说知道他转学的原因,那一刻就是他误会的开端。但能怪他吗?他完全是被庄凡心带沟里去了。
而那些亲密的接触、直白的暗示,原来也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说通俗点,他掉沟里不仅没没爬上来,还在沟里感知到了两情相悦。
顾拙言惶惑地想,今天真相大白,庄凡心休说喜欢他,怎么看他都是个未知数。
一夜辗转,顾拙言后半夜才堪堪睡着,梦境充盈而苦涩,眼皮一颤便醒了。手机在枕边作响,这节骨眼儿上不知哪个孙子发信息烦人,他点开,刚八点半。
群里,苏望说:“刚才跑步的时候看视频,我在油管订阅的频道更新了!”
连奕铭估计也刚醒:“你他妈看视频也跟我们说,有毛病啊?”
“不是!”苏望发几个醒目的表情,“这一期是什么ACC比赛,我看见庄凡心了!”
顾拙言半梦半醒,看见“庄凡心”三个字,心脏不由得漏了一拍,他支棱着手指没有回复,只盯着。这时陆文上线:“什么?小邻居好牛逼!你速速看完翻译给我听!”
苏望边看边翻:“备受瞩目的ACC比赛在上周结束了,珠宝设计组的冠军设计是冠冕《白棋皇后》,将中西元素融合……我□□操!”
连奕铭:“接着翻啊!”
一大片惊恐表情,苏望发了语音:“设计师是来自中国的庄凡心,我日!友邻太牛逼了!”
顾拙言眼皮忽跳,腾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这三个人永远不会令他失望,陆文回道:“操/他大爷啊!顾拙言搞到宝贝了!”
连奕铭:“那比赛上周结束,友邻是不是已经回国了?”
苏望:“言,出来吱一声好吗?”
怕什么来什么,顾拙言死人似的躺在床上,之前信誓旦旦地把话放出去,甚至宣称告白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此时此刻只能握着手机装死,假装不在线。
那仨人继续聊,猜测顾拙言会否已经告白成功,确认情侣关系,正好周日,说不定顺势开展了约会。顾拙言的伤口被撒满了盐,他忽然想到什么,终于出声:“去机场送你们那次,你们对庄凡心说什么了?”
连奕铭:“让他多关心你啊。你提这个干什么,告白没有?进行到哪一步了?!”
顾拙言追问:“你们没告诉庄凡心我为什么转学?”
“没啊,哥们儿不是帮你保护隐私吗?”陆文说,“但我们暗示他你是gay了。”
暗示个屁!顾拙言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无力回答对方的追问,径自将此群屏蔽。他挣扎起来洗了个澡,还是学习吧,这世上也就确定学习会有回报了。
推开书房的门,顾宝言小小一个伏在书桌上画画,耷拉着小脸儿,头发也没梳。顾拙言拎着书包顿在门口:“谁惹你了?”
顾宝言说:“小庄哥哥没说喜不喜欢我,是不是拒绝我了?”
“……”顾拙言一阵恍惚,这他妈什么难哥难妹,“你还小,咱不着急。”
顾宝言神色倔强:“可我还是喜欢小庄哥哥,他拒绝我也没关系,我画画呢,画完就去找他。”
顾拙言问:“你找他干什么?”
“我让他教我画画,我追他!”顾宝言握着水彩笔,眼睛很亮,“你说我小提琴拉得难听,坚持这么久我也学会一首曲子了,小庄哥哥现在不喜欢我,我上赶着,他没准儿就喜欢我了呢。”
顾拙言望着小姑娘怔了片刻。
他错以为庄凡心对他有意,即使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人是活的,他可以再追,如今还来得光明坦荡。庄凡心也未明确拒绝,想想几个月的点滴,他不信每一丝感觉都是阴差阳错。
“嘭”地关上门,顾拙言拿上土特产和蒙奇奇去庄家,赵见秋正在花园里浇水,见他来,说庄凡心还没起床,让他直接上楼去找。
顾拙言不禁望一眼二楼卧室,窗帘敞着条缝隙,貌似闪过一道人影。上楼寻到庄凡心的房间,没人,浴室里哗哗的水声。顾拙言停在浴室外,水声一直响,浴缸都该灌满了,他明白,说:“庄儿,我把东西放下了。”
脚步声渐远,庄凡心关掉水阀,马桶盖都被他坐得发热。从浴室出来,床边毯上搁着一袋子特产,里面有若干种零嘴,一盒印着风景名胜的明信片,他一张张翻看,最后一张写着几个字。
——以后带你玩儿。落款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顾”。
庄凡心妥善保存,一抬眸看见床头的蒙奇奇,是顾拙言给他抓的。顾拙言根本没有早恋,也不喜欢秦微或王楚然,顾拙言喜欢的是男生。
顾拙言不但喜欢男生,喜欢的还是他。
庄凡心望着蒙奇奇发呆,当时在机场,连奕铭他们的一番话就在暗示他,顾拙言说喜欢的人是课代表也在暗示他,凡此种种,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然而循着痕迹应该朝西,他却一直奔了东。
眼下的情形超出庄凡心的承受范围,比撞见裴知和男的接吻还让他发懵,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拙言,只能躲,不敢说,怕说出什么话让顾拙言难受,让他后悔,让彼此连朋友关系也葬送掉。
乱,比波洛克的《1948年第5号》还要乱。
周一早晨,庄凡心六点半就出了门,到校才七点,天中的大门都没开。他在附近的早点档子喝粥,只抿了两口,一柄瓷勺将鱼片搅动成碎渣,粥由热变凉,弄得粥档老板睨了他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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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顾拙言推着车子从巷尾出来,碰上庄显炀去上班,打招呼说:“叔叔早,凡心走了吗?”
“走了,我早起给他煎蛋,他人都没影儿了。”庄显炀笑着,口气无奈,“一阵阵地犯病,昨天不吃不喝,闷屋里,别是得了赛后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