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大雨,持续了许久,到底有多久,心里早已绝望之人,根本记不清。这样持久的大雨,带给了他们极深的阴影,以及厚重的寒意。
然而,此刻他们才发现,那种浮于表面的寒意让他们麻木,眼前容色清绝,淡然的眉宇间不怒自威的女郎,一句话带给他们的寒意却能够从脚底蹿入心口,让他们背脊发凉。
就连束缚着那要撞墙以死明志的人,都在沈羲和投来的目光下,下意识就松了手,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没有了束缚颓然栽倒在地,却好似忘了要以死明志。
沈羲和不急不缓迈出两步,停在了他的面前:“为何不撞?”
这人一滞,他呐呐不语,脸色突然灰败起来。
“墨玉!”沈羲和唤了一声。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后就是一道凄绝的惨叫声,等他们定睛一看,就看到一个劲装女郎不知何时将要寻死之人提拎起来,一手摁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磕在了石柱上,顿时鲜血飞溅,骇得人人都退一步。
就连萧长卿与萧长彦都是一惊!
他们一个曾经暗杀过不少高官厚禄之人,一个更是战场上杀人如麻,鲜血于他们而言和水流一样不起眼,但他们也从未没有这样对百姓下过手,虽然这是个刺头。
这个女人狠起来,真是令人莫名就毛骨悚然。
人磕破了头,立时就有医者上前,墨玉松了手,将人扔在地上。
沈羲和抬眼对上又惧又怒的百姓,极其平淡地开口:“祐宁五年,扬子洲大水奔涌,一泻千里,百姓以血肉之躯筑墙守护家园,日食不过一碗清汤,更有重灾流散之民,以浊水充饥;祐宁七年,都里镇洪涝,朝廷赈灾之粮,因押运官疏漏,葬送海里,百姓以泥浆裹腹;祐宁十年,甘州水患……”
沈羲和将本朝几次水灾一一道出,当时的百姓是何等境地也说得清清楚楚。
说完之后,她顿了顿才目视着渐渐垂下头的聚众百姓:“你们,因着旱灾在前,朝廷救济粮来得极快,哪怕大旱时,朝廷也是想尽办法让你们吃饱喝足。
接着是大雨带来的灾情,尚未酿成水患,你们也未曾饥饿一顿,景王殿下为了能令你们饱腹,不惜牺牲名声,强压大户为你们供应吃食,更是为你们腾出上好的食肆栖身,这些是景王殿下身为皇族,不忍见你们受苦受难的恩赐。并非你们理所应当享有的权益。
可你们却将之视作你们理应所得,受灾以来,你们吃饱喝足,每日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之日,倒养成了你们大老爷的脾性。
你们受了多少恩惠,哪怕你们再愚昧再无知,也应当知晓无人的粮仓是取之不尽,这一月多来的供应,你们可有想过供应你们之人也已经弹尽粮绝?你们吃着他们的用着他们的,可曾有过一丝半点的感恩之心?
须知他们若不供着你们,他们乃至他们的至亲,也不至于与你们一样此刻半碗汤水充饥。他们尚且没有怨言,没有憎恨你们。你们哪来的颜面,先恨上了他们?”
大部分人的头一低再低,仍旧有人忍不住嘀咕:“我们……我们也不能坐着等死啊……”
“朝廷可曾放弃过你们?”沈羲和扬声问道,“你们食什么,我乃至病中的太子殿下亦是食什么。哪怕到此刻,我们都未撤离抽身,你们道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