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清楚状况的是安高秋,老太监眼睛还肿着一只呢,小皇帝这分明是中了秦浪的圈套啊,秦浪利用教小皇帝画画的机会在他面前进行强化记忆训练,小皇帝记住了画面,看到庆郡王龙世兴刚好将画中人对上号,秦浪当时画画的时候就反复说无罪,小皇帝以为画中人就叫无罪,所以认出庆郡王龙世兴之后,马上就叫了出来。
当时安高秋被吓了个半死,现在才知道秦浪的这一手实在是太高了,这年轻人实在是太有远见了,他怎么就能够预料到小皇帝会在朝堂上赦免庆郡王。其实秦浪也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做足准备,万一用上了呢?这不刚好就用上了。
萧自容听到小皇帝反复说无罪,又看到文武百官跪下来一大片,本来她想打着小皇帝的旗号,当场赐死龙世兴,可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了,总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否决圣意。
萧自容斟酌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庆郡王死罪可免,但是御弟死在了庆郡王府中,他也要承担主要责任,免去庆郡王的王位,将他贬为庶民,勒令他即刻前往大报恩寺出家,终生诵经念佛为梁王超度,查抄庆郡王府,庆郡王的后人永世不得为官,不得享受封赏,府内所有奴仆即日遣散。
其实这样的决定已经将小皇帝的无罪打了个七折,死罪倒是免了,可庆郡王被她强迫出了家,庆郡王后人只有龙熙熙一个,也就是说一并将龙熙熙的郡主之位也免掉了。
庆郡王龙世兴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性命,此时哪还敢再说什么话,出家就出家,至少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小皇帝仍然没有止住开心的笑声,拍着巴掌道:“无罪!无罪!”
没有人看得见此时萧自容的脸色,可谁都能想象到她的心情一定是极其恶劣的。
“皇上累了,退朝!”
庆郡王被免去死罪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雍都,龙熙熙原本已经做好了逃出王府刺杀萧自容的准备,这突然到来的喜讯让她简直无法相信,直到圣旨到来的时候,龙熙熙方才知道一切都是现实。
跪拜之后,龙熙熙向前来传旨的安高秋表达谢意,安高秋道:“皇上圣明,太后仁德,殿下……”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现在的龙熙熙已经被贬为庶民,而且子子孙孙世代无法为官,叹了口气道:“其实你最该谢的人是秦浪。”
安高秋知道导致这次事件反转的原因。
龙熙熙道:“他是我相公,不用谢!”
安高秋点了点头,心中暗叹,这对有情人能够走到一起也真是不容易。
接下来就是查抄王府,遣散王府家眷,所有财产没收国库,龙熙熙只拿了一个替换衣服的蓝印花布包裹,孤零零走出王府的大门,举目望去,却见前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一双妙目忽然黯淡了下来,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地,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本来以为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前等待,可是……难道连他也嫌弃我了吗?
人在失意低潮的时候,内心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聪颖如龙熙熙也不例外,她这一生从未如此茫然过。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暖的声音道:“你是在找我吗?”
龙熙熙霍然转过身去,看到秦浪从石狮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龙熙熙的眼圈突然红了,抿了抿樱唇道:“我再不是什么郡主了,刚刚被人从家里赶了出来,现在连家都没有了。”
秦浪道:“那更好,以后我欺负你的时候,你连娘家都回不去了。”
龙熙熙摇了摇头:“你不敢!”
秦浪的目光无比温柔:“为了你,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龙熙熙的眼泪在俏脸上肆意奔流,她想跑过去扑入秦浪的怀抱中,可不知为何,双脚被定住一样挪不动脚步。
秦浪大步走了过来,将龙熙熙拦腰抱起,龙熙熙猫儿一样缩在秦浪的怀里,小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秦浪微笑道:“你是我拜过天地的媳妇儿,谁会说我们的闲话。”
“你仔细想清楚,我现在成了个累赘,后悔还来得及。”
“你也考虑清楚,我是个短命鬼。”
龙熙熙柔声道:“看来我们还真是半斤八两。”搂住秦浪的脖子,一双泪光盈盈的妙目望着他道:“连你送给我的聘礼都被他们给查抄了。”
秦浪笑道:“聘礼没有了我还可以再送。”
“我很挑剔的。”
“你想要什么?”
龙熙熙望着秦浪道:“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答应我?”
秦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龙熙熙抿了抿樱唇道:“我要大雍的江山,我要让萧自容跪在我的面前俯首称臣,磕头认错。”
“我答应你!”
萧自容望着专心绘画的小皇帝,画面上画得是一只猪,这只猪居然在笑,现实中是看不到的,虽然很可爱,可又觉得很古怪。
萧自容皱了皱眉头,向一旁的安高秋使了个眼色,安高秋跟着她来到了御书房外,低头哈腰道:“太后有什么吩咐?”
萧自容道:“那天秦浪入宫都教给了皇上什么?”
安高秋恭敬禀报道:“奴才都已经给太后看过了,秦浪始终循规蹈矩,谨守礼节。”他可不敢照实说,说出来不但秦浪要死,连他也要跟着倒霉。
萧自容总觉得那里不对,她想了想道:“龙熙熙现在去了什么地方?”
安高秋道:“听说是秦浪接走了她。”心中不由得暗暗为秦浪担心,这位小友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明哲保身吗?
萧自容道:“这秦浪倒是重情重义。”
安高秋道:“说起来还是太后慧眼如炬,从一开始就将他们配成了一对儿,这两人还真是……”眼角的余光已经察觉到萧自容冷漠的表情,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梁王的死不能这样就算了。”
安高秋暗暗心惊,早就知道萧自容不会轻易罢手,在早朝上免了龙世兴的死罪,实则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在那样的形势下不得已做出的选择,难道她现在就要反悔?
萧自容来回走了两步,轻声道:“你帮哀家传一道命令,大雍境内,任何人不得收留龙熙熙,不得给她提供任何帮助,如果胆敢违背,就是抗旨不准,治他一个藐视朝廷的罪名。”
安高秋瞠目结舌,实在不明白为何萧自容会这么恨龙熙熙,都已经逼得庆郡王龙世兴出家,也剥夺了龙熙熙的郡主身份,将她贬为庶民,现在又下一道这样的旨意,分明是要拆散秦浪和龙熙熙,这不是赶尽杀绝吗?此事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任何人都会觉得太后的胸襟太过狭隘。
桑竞天独自坐在院落之中,院子里空无一人,不得不叹服太后萧自容的这手棋下得高妙。连他都被骗过,本以为萧自容不敢轻易动自己,可没想到萧自容竟然联合太尉何当重、奉常李逸风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与其说自己败在了太后的手里,不如说自己败在了这两人的手里,李逸风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真正厉害的人是太尉何当重,此人不显山不露水,却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何当重和桑竞天一样,当初也倾向于立梁王龙世清为储君,现在看来也只是一个用来迷惑自己的幌子而已。
院门被轻轻叩响,这种时候敢来打扰桑竞天的也只有他的妻子姜箜篌了。
姜箜篌来到桑竞天身边,默默为他披上一件貂裘,桑竞天握住姜箜篌的手,姜箜篌笑了起来,已经记不起上次他主动握自己的手是什么时候了,老夫老妻了即便是握手也是为了相互温暖和安慰,没有了少年时候的心跳和激动,在这样的寒冬腊月,有这份温暖已经足够了。
桑竞天知道妻子因何发笑,低声道:“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家中的事情再大也是小事,朝廷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
“夫人说话越来越有道理了。”
“我可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姜箜篌停顿了一下又道:“你若平安,家就平安。”其实她过来是想奉劝丈夫看开一些,不必执着于朝堂之争,就算他登上相位又如何?高处不胜寒,吕步摇做了那么多年的丞相,到最后还不是落得惨淡收场,虽然性命无忧,可谁都能看出那把悬在他颈后的屠刀早晚都会落下。
“平安!平安!平平淡淡方能安康无忧。可若是每个人都这样想,大雍就完了。”
“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为之。”
桑竞天摇了摇头道:“太后最近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姜箜篌道:“权力可以改变一个人!”
桑竞天的意思并非是姜箜篌理解的那样。
姜箜篌道:“宁阳王过两天就到了。”
“暖墨怎么说?”
宁阳王曹宏图是桑竞天的至交好友,这次过来不仅仅是为了面圣,也是为了和他们商讨儿女的婚事。
姜箜篌道:“曹晟那孩子心性不错,可你我看着再喜欢,暖墨不答应,咱们总不好勉强她。”
桑竞天道:“女儿心地善良,她是不想连累曹晟。”他叹了一口气,想起以雪舞为药鼎功败垂成的事情。
姜箜篌道:“我想去看看秦浪。”
桑竞天摇了摇头:“现在只怕不是时候,秦浪这小子虽然有些才华,可毕竟年轻气盛,不懂得审时度势。”
“说得好像你没有热血冲动的时候一样。”说完之后,连姜箜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已经不记得你上次冲动是什么时候了。”
桑竞天也笑了起来,将妻子的手握在掌心:“老夫老妻的了,居然开始嫌弃我了。”
姜箜篌道:“我还是喜欢你年轻时候的样子。”
桑竞天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讨打!”姜箜篌心中甜丝丝的。
秦浪带着龙熙熙回到了吉祥巷的住处,古谐非和王厚廷两人都站在门外,等着他回来。
秦浪一问才知道,太后刚刚下了一道懿旨,任何人不得收留龙熙熙,也不能提供帮助,天策府刚刚来人通知他们,希望秦浪不要为难他们。
秦浪道:“此事和你们无关,我带熙熙另觅住处。”
他取了黑风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如果太后萧自容真要对龙熙熙赶尽杀绝,索性离开雍都,带龙熙熙远远离开这个地方,这种时候能够陪伴龙熙熙的只有自己了。
龙熙熙默默望着秦浪,知道是自己连累了他。
古谐非道:“要走一起走,老子也不呆在这里了,不想受那老娘们的鸟气。”
秦浪道:“我们夫妇新婚燕尔,你跟着好像有些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