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杨昭今时今日修为,要扬声传音,让敌我双方数千人都能将自己说话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半点也不觉为难的。难得的是哪怕站在战场最边缘外之人,也觉小王爷似乎是就站在自己身边说话,声音平和中正,并无半丝刺耳难受之感。南日松赞身边那黑日法王本来眼眸半闭,似睡非睡的模样。声音传入耳中,他陡然轻轻一震,翻起眼珠,双瞳赫然精光四射。但只转瞬之间,那双眼皮又再重新放下,便似什么事也没有生过一般。
南日松赞却没注意到这等情状。径直抱拳向杨昭遥遥一拱手,道:“原来是杨大将军。阁下只率三百锐士,竟然就将我吐蕃大军挡在这里整整三天之久,实在是当世罕见的人杰。只可惜人力有时而穷,阁下孤军奋战,即使继续再战下去,始终亦是于事无补。小王生平最爱结交英雄勇士,委实不忍心见各位白白送死。只好诚心诚意奉劝阁下一句,不如降了吧。”
此言一出,折大曹二欧阳四,还有阿鲁五萧六及其余二百余锐士,霎时间人人面上都流露出股极古怪的神情来。若不是正在两军对垒之际,森森杀气已然弥漫天地无所不在,他们几乎就要立刻放声大笑,甚至捶地捧腹了。这小小吐蕃国王,居然也敢向大隋皇子劝降?那岂非等于是一条雪山哈巴狗企图将龙子龙孙收为手下一样可笑么。纵使南日松赞本人并不知道杨昭的真正身份,这件事也委实可称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谬了。
唯一不觉得好笑的,就只有杨昭自己。刹那间他眼眸内闪过几丝怒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漠然淡道:“赞普好意,在下心领。只可惜中华上国之人,不仕下邦蛮夷。赞普的话假如说完了,咱们便无谓再浪费时间,再战吧。”
其时大隋雄强富庶,甲于天下。周边诸小国之人,无不争相以学中国语言为荣。故此寨外这数千吐蕃军士兵之中,能够听得懂中国话的人倒占了十分之七八。所以那“下邦蛮夷”四个字入耳,吐蕃军中登时激起一片哗然。
须知这些边鄙蛮夷所组成的穷困小邦,心中对于大隋的富强都是无比羡慕的。但任他们怎么羡慕,终究不是中国之人,享受不到那诸般好处。于是久而久之,就因羡生妒,往往会对大隋怀有了某种莫名的恨意。仇恨之余,心中自卑也是越来越深,终于又形成了一种病态的自大自负之情。虽然无论衣食住行,样样都在竭力模仿大隋朝,但却也最不能容忍被当面揭破自己是在学习大隋,更不能忍受被别人当面说自己是蛮夷。所以杨昭说这句话,无异于指着和尚骂贼突,当面揭了他们的短。顷刻间也不管王室势力还是贵族私兵,这数千吐蕃军个个同仇敌忾,红着双眼死死盯住杨昭,只狠不得能将他活剐了生吞下肚方才快活,连南日松赞如此城府深沉之辈也不能例外。
只是南日松赞既然身为一国之主,自有过人之能。心中虽怒,面上仍显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呵呵”地干笑两声,道:“杨大将军既然不愿,那么人各有志,小王也不勉强。但你我两家这般争战,终究不是了局。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如何。”
杨昭双手交抱胸前,问道:“哦,赞普想要打什么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