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杨昭又讲到朝阳天师和摩诃叶屡次交战,均是大败亏输。在失败阴影的蒙蔽之下,由此越陷越深,被心中执念推动而终于走上邪路,竟然施展美人计,派出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单清风去摩诃叶身边,盗取其六神诀秘籍(听到此时,黄金雄狮眉宇间已然不自觉地浮现出鄙夷不屑之态)。再说到两派最后在正一宫大对决,终于以两败俱伤而结束。但朝阳子却因为小徒弟李淳风施展道术秘法,得以与师弟玄如晦一起死而复生,偏偏又被天妖妖魂占据身心借体重临等等事情,都逐一详细说来。
这番缘由,当中可谓曲折甚多。杨昭虽然已经尽量言简意赅,不在细微之处多所纠缠,但仍讲了整整大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全部讲完。黄金雄狮听过以后,面上神色始终变幻不定。良久良久,他忽然握拳在地面重重一砸,沉声道:我明白了。但是,我绝不会因此觉得后悔。无论朝阳子变成什么样也好,他始终也是小张的大师兄。就当为了报答小张,当时我也绝对应该出手。所以我没有错!
重情重义,当然没有错。但是假如白虎王当时在场的话,他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出手,而只会先把双方都留下,等查清楚所有前因后果再谋定而动。杨昭叹了口气,道:当然,不管怎么说,事情也已经过去。现在再来追究责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而本王今日到来,也不是为了要找什么人的麻烦。但是雄狮,你又知不知道,朝阳天妖这次在太原城中,究竟杀害了多少人?而在峨眉山脚下,又有多少无辜平民惨遭荼毒?
杨昭说话的声音不算太大,而语气也可以称得上为温和。但他言辞之间所蕴涵的责备之意,却绝对无比强烈。黄金雄狮的出身,也不过就只是大秦角斗场中一名卑贱奴隶而已。对于那种水深火热朝不保夕,生命中甚至连希望也没有的痛苦经历,自然绝不陌生。哪怕如今他已经成为了天下间屈指可数的强者,有力量与资格去享受一切自己理应可以得到的美好东西,但黄金雄狮却依旧没有忘本。故此对于河南王的指责,他并没有作出任何反驳。沉默良久,他终于再度抬起头来,正面直视杨昭的灼灼目光,凝声道:那么你希望怎么样?要我帮手去将那妖孽抓出来,以作赎罪吗?
不,我没有这样想过。出乎意料之外地,杨昭拒绝了黄金雄狮。他站起身,缓缓道:说到底,你也始终只是个外人。生存于这块土地上的百姓,无论是生是死,是痛苦是快乐,全部都与你没有关系。即使因为你的一时错失,因而导致了那妖孽有更多机会去加害更多的人,但他们都不会就此就对你产生任何怨恨。因为你从未在他们身上得到什么,所以对于他们,你同样也没有任何责任与义务。但是我不同。生为杨氏子孙,从降临到这世界上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注定了可以享受常人梦想不到的荣华富贵,拥有常人或许努力一生也未必能够得到的权势。不敢说可以片言而决天下,但也足以影响到无数人的祸福生死。既然如此,我当然也有责任和义务,去保护这些供给我一切的大隋子民。所以
河南王顿了顿,沉声道:力量越大,责任越大。得到越多,付出也应该越多。而现在,我对你黄金雄狮的唯一期望,就只是请你不要再妨碍我去尽自己该尽的责任。否则的话,那么有些或许是你、我、还有白虎王都不愿意看见它生的事情,可能便再没有办法可以避免了。
没有火焰,也没有光芒,更没有高声嘶喊与激烈动作。由始至终,杨昭也只是平平淡淡,用着最普通的言辞,去讲述自己作出之决定而已。然而,黄金雄狮从中所能感受到的杀意之浓烈,却甚至比前日夜晚,两人奋尽全力生死相拼那时候所感受到的,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紧握的拳头在不自觉之间放松下来。黄金雄狮忽然开口,平静地问道:河南王,你今年是几岁?
杨昭轻轻吐口气,道:十七,明年是十八。
哼,比我小十二岁。不过十二年前,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根本没想过什么权力和责任的关系呢。黄金雄狮感慨地叹了口气,道:那时侯,我和雪儿都还只是名奴隶。无论生抑或死,都不由自己做主。所以我常常在想,要是有什么人可以帮助我们脱离奴隶的身份,让我们从此不再受苦的话就好了。不过,小张却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取得自由,不应假手于人,而应该凭自己双手努力争取才对。
到最后,你也确实做到了。杨昭凝声道:不过,这世上的人并非每个都有小狮那样优秀的资质,更不可能都有机会遇上一个小张。
我明白。所以,尽管你说我对中土的人没有义务,但是他们因为我而受到伤害,却是不会改变的事实。黄金雄狮挺了挺胸膛,沉声道: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我绝不会推卸应该由自己负起来的责任。由我搞出来的烂瘫子,就由我自己亲手将它收拾干净。不过,你今日来使团这里搜查,难道是认为那妖孽就藏身在使团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