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麓山畔,长沙道旁,枯枝荒草被风卷起,一阵飘起,一阵零落,就象这人世间的命运,倏然高高在上,受人拥戴,倏尔跌落崖底,无家可归。
天色渐昏,山脚处一株傲雪红梅正独自绽开,在它的周围,没有同伴,没有遮挡,有的只是趴伏在地上的荒草凄凄。
一个清瘦的十五岁少女就这样定定的瞧着寒梅许久,她的目光冷艳而骄傲,一张俏秀的脸庞上流露出的是崛强不羁的神情。
她便是正被扬州七郡通辑追杀的女刺客——孙尚香。
原来,那个贼子也会有感情,也会舍身去救她的女人?
英雄救美——,这样的故事在孙尚香年轻的心里,只有大哥伯符才配有这份荣誉。
那个叫“高宠”的恶贼怎么可能算是英雄,可是,偏偏他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又都让人无法反驳。
“大哥,我这样做是对了,还是错了?”孙尚香喃喃自问。
这一路逃来,孙尚香见到的,听到的都是赞扬高宠的声音,以前有兄长母亲呵护着,不用担心吃穿用度,什么百姓饥苦、什么民生大计她都不会放在心上,但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颠沛之后,体会到民众艰辛的她信心在一点点的动摇。
“若真的杀了他,我不成了全江东百姓的死敌了吗?”听到高宠没死的消息,孙尚香既有些婉惜,又有些庆幸。
仇恨就象是一粒播种在心田的种子,如果得不到渲泄,它就会越长越大,直至最后将整个人都毁灭掉,孙尚香原以为在复仇的那一刻,一切纠结于心头的怨念都会随风而逝,然而,当她用青冥、百里刺入高宠身体的时候,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无种言语的感受。
“快——,跟上,那小娘们腿上受了伤跑不远的。”一声粗大的吆喝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孙尚香揉了揉受伤的右腿,仓促包扎的布条上血迹斑斑,这是昨天晚上在那个该死的客栈留下的记号,长沙府的都尉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事先在客栈内埋伏了人手,幸好孙尚香察觉到了异常及时退出,否则的话还真着了道。
这腿上的伤看似不重,但对跳跃奔跑影响很大,不过,官兵也没讨到好去,在孙尚香剑下毙命的追卒起码超过了五个。
“高宠,你派的那些饭桶是抓不到本小姐的。”孙尚香轻蔑一笑,仅听这吆喝的声音,就能断定领头的家伙是个有勇无谋的草包。
方才正是孙尚香最脆弱的时候,如果追捕的人悄然靠近,说不定能一举擒下自己,而这一声喊却正好将孙尚香从迷茫中叫醒。
从金陵一路西走,孙尚香与尾追堵截的兵卒几度相遇,每一次她都是独对数人,但最后的结果都能有惊无险的逃脱,这主要归功于她凌厉的剑术和敏捷的身手,再加上各郡、县派出的搜捕官兵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找死!“孙尚香厉声娇叱,手中百里剑飞疾而出,剑芒直指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粗豪壮汉。
“嘿嘿,小娘们,长得挺标致的吗?让老子摸摸你的小脸蛋。”这壮汉对接近的剑气毫不在意,继续淫笑着说道。
孙尚香怒极,右臂蓄力百里剑如跳跃的娇龙,直取壮汉颈项咽喉。
那壮汉横刀架迎,封住喉间要害,大声道:“贱人,落到邢爷爷手里,还想逃吗?识相点的,快快速手就擒,否则的话——!”
孙尚香见这汉子污言侈语不断,知道再与之斗嘴也是无趣,遂打点精神与之战在一处。
以剑法论,孙尚香仗的是脚法轻灵和剑术上的无穷变化,而姓邢的汉子不过是仗着力大刀沉,用的是硬拼硬的笨劲,若是在孙尚香没有受伤时,解决这么一个莽夫并不困雄,但现在由于右腿的伤势影响了她的行动,以致于许多剑招使将开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渐渐的,孙尚香已落下风。
“可恨——,落到这些人手里,哪有我的好,与其这样,莫如自刎了以全名节!”孙尚香想到这里,狠一狠心,拔剑欲向玉颈处抹去。
正这时,前方道上出现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员年轻英俊的少年将军,银甲长枪、白马红缨,端一副风liu倜傥的模样。
“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这少年将军一声怒喝,催马而上一把抄起惊惶中的孙尚香置于身前。
“你什么人,敢误老子的事?这小贱人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姓邢的壮汉眼见着到手的猎物飞走,如何肯善罢干休,也自直愣愣的大喝道。
“满嘴污言,找打!”少年说罢,摆长枪如灵蛇吐信,疾刺壮汉面门。
这一刺之快迅雷不及掩耳,刚刚骂得爽口的汉子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枪杆拍中腮帮子,只听得“啪”的一声清脆响声,那腮帮子上立马显出一条深红色的印痕来。
“咯——,打的好!”孙尚香轻笑出声,这一笑如冰河解冻,万物复苏,顿让扶着她的少年看得痴了。
“你,你敢包庇要犯?”被打的汉子捂着肿起的脸颊,边说边退。
“路有不平,拔刀相助,今日之事是我陆逊做的,你若不服,尽可回去邀来同伙挑战!”少年这一句话说得气宇激昂,豪情万丈。
“好,我长沙都尉邢道荣记下了,来日一定讨教!”汉子悻悻然瞪了孙尚香一眼,率着手下转身离去。
“姑娘没有受伤吧?”待等邢道荣跑远之后,陆逊轻轻下马,伸手扶住孙尚香盈盈纤腰,关切的问道。
孙尚香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俊朗少年,心头怦怦而动,陆逊——,难道是那个十六岁就升至破贼校尉,十七岁官居代都督的江东陆郎?陆逊是高宠麾下的得力战将,这刚想着脱了狼窝,没想到竟又入了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