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侯三眼窝深陷脸色灰暗,尖尖的脸围在灰鼠皮的披风帷帽里越发显得瘦削,哪里有一丝中举之后的意气风发。他正满眼悲愤的看着田青林,双手握拳身子微微颤抖。“侯三哥,你来了!你这是来给你外祖父他们拜年吗?哦,还要恭喜你考中举人。”该来的还是要来,姚顺英硬着头皮笑着招呼。侯三死死盯着姚顺英,眼眶微红,颤声道:“是啊,我回来了。英娘妹妹,你,你……”侯三嘴唇颤抖,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他嘴唇哆嗦了一阵,然后低头大步走了,看都不看姚舜英一眼。侯三对自己的那点心思姚舜英再明白不过了,眼下自己与田青林定了亲,侯三这样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姚舜英看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她呆呆第看着侯三瘦削的背影,想张嘴喊住对方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
田青林也不做声,只管提着篮子走向溪边。蓉娘和麦二郎已经蹲在大石上开始洗白菜了,见他来了便讥笑两个人是不是偷着做什么坏事了,怎么才来。田青林也不争辩,只管嘿嘿笑。吃完晚饭拜年的人便回去了,当然家中出去拜年的人也回来了。路程近的都是吃罢晚饭回来的,只有路程较远的李兴本来得较迟,几乎是天将擦黑才到家,几个年轻一辈的打趣他是不是被雪娘缠住了脱不开身,李兴本张大眼睛申辩说是船耽搁了,大家怪笑着起哄谁也不相信。
晚上姚舜英正坐在火塘边烤着火。李兴业忽然鬼鬼祟祟地走过来附在她的耳朵边悄声道:“英娘妹妹,侯三哥找你。他眼下在咱家院子外头等你,你快去吧。”姚舜英吓了一大跳,这个侯三,他想跟自己说什么。自己已经定亲了。这大晚上的与他单独见面,叫人看见了如何解释。想到这里,她赶紧坚决地对李兴业说道:“你去告诉侯三,大晚上的祖父不让我出去,你让他有事明天说。”李兴业跑出去,稍后又跑回来。神色焦躁地对姚舜英道:“侯三哥不走,他说你要是不出去,他就一直在那里等你。便是冻死也要等到你去。”姚舜英又急又恼,侯三这算什么,赌气要挟自己?可是想到他憔悴不堪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暗自叹了口气,附在李兴业的耳朵边说道:“五哥,你好生跟侯三哥说,就说我明日会去找他,让他赶紧回去。这大冷天黑灯瞎火地冻着摔着都不好。他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爱惜自己的身子。”
李兴业无奈只好再次跑了出去,不料顷刻间又跑了回来,气急败坏地附在姚舜英耳朵边低声道:“不行,我怎么劝他他都不走,他说你要不出去他便冻死自己。”姚舜英握拳咬牙。这厮这是跟自己扛上了,那就干脆冻死你好了!“英娘妹妹你还是出去跟他说话吧,我看侯三哥今晚很不对劲呢!”李兴业急得要死。姚舜英气结,自己不能不管侯三,可又实在是不能出去见他。“五郎这孩子今晚是怎么了,你是闹肚子了不成,怎么跑进跑出地,还老跟你英娘妹妹嘀嘀咕咕地。”姚承恩撇了一眼过来。李兴业赶紧支吾道:“没事,孙儿没拉肚子。”姚承恩哼了一声,淡淡地道:“那便老实地坐下烤火。你都满十四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李兴业想着侯三还在院门口挨冻等着自己回话,可自己又不敢违背祖父,只能心里暗暗叫苦,人虽勉强坐下却如坐针毡心情焦躁。姚舜英心里也不好过。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她越发担忧侯三。不行,此事这样拖着不是办法,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祖父坦白,请他老人家出面来劝服侯三吧。姚舜英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姚承恩身边低声道:“祖父,您能不能出去一下,孙女有事想单独跟您老人家禀告。”
姚承恩听完姚舜英的话,沉吟片刻道:“让你五哥去喊那小子进来,然后你将他带进上房来,我在那里等他。不要惊动其他人。”侯三嘴唇青紫,人几乎被冻得缩成了一团。他进入房间飞速睃了一眼姚舜英,马上又低下了头低着头,接着朝姚承恩直挺挺跪下。姚舜英和李兴业都吓了一跳,李兴业急忙去扶他,可是侯三就是不起来。姚承恩沉默片刻,冲李兴业挥了挥手:“五郎出去,在外头守着谁也不让进来。”李兴业出去后,姚承恩盯着侯三,沉声道:“侯家小子,你可是朝中三品大员的亲孙子,又是新晋的举人老爷,我一个乡下泥腿子,可当不得你行此大礼。”
侯三抬头直视姚承恩,一幅豁出去的神态一字一句地道:“姚家祖父,请您让英娘妹妹和田青林退亲,然后将她许配给我吧!求您了!”侯三说完磕头不停。姚舜英目瞪口呆,她绝然不会想到侯三会这样直白大胆地对姚承恩提出这样的要求。侯三砰砰砰的磕头声听得姚舜英心惊肉跳,姚承恩这下再也看不下去了,赶紧抢上去扶起侯三,厉声道:“侯家小子,你这是作甚,有话好好说。你要是这般胡搅蛮缠,老头子可要赶你出去了!”他严厉的神色总算让侯三安定了下来。姚舜英见侯三额头红肿一片,神态决绝之中又掺杂着几分愤恨,心里不禁有几分内疚之感了。不管怎么样,侯三对自己一直很好,只要是自己的事情他都不遗余力地出手相帮,自己对他似乎有些无情。可是那又如何,他们两个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但愿祖父能说服侯三放弃执念,不要那么痛苦地折腾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