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诸人, 都对杨顺其人起了疑心,亦觉或许是他包庇了罪犯。再加之此次去世女郎,竟是那豪强沈忨之女。
慕淮做决策前, 向来不会仅凭直觉。可此番之事,他直觉不仅强烈, 且所有疑点也都指向了杨顺其人。
薛睿和慕淮想到了一处,他二人都觉应该派个寺正去趟沈府, 纵是沈忨刚刚丧女, 谈及此事很可能会使其更为悲痛,但为了避免更多少女受到伤害,他也只能稍做牺牲。
待薛睿派了其中一寺正去了沈府后, 慕淮还觉,应当再派一人,去打探杨府之事。
只是打探杨顺事, 定是不能登门拜访了。
而那沈忨是因恨西京府官员无能,无法给他女儿一个交代,所以定能向朝廷的寺正提供有用的线索。
当着容晞面, 慕淮便同薛睿提出了此事。
薛睿正凝眉思忖着,容晞便想起了适才她同那乞儿的对话,便对慕淮道:“陛下…有一个人, 兴许能帮到您。”
慕淮的面色略有发阴,随口问道:“那人是谁?”
容晞道:“那人…就在隔壁,他在兴城的一百零八个坊间,都有认识眼线。”
薛睿微微瞪大了双眼。
他竟是不知,这酒楼里,竟还藏着一位这样的人?
慕淮觉出了容晞说的那人到底是谁,便差人将他唤到了内室。
待那乞儿不知所措地入内时, 薛睿嗅到了他身上馊味,不禁蹙起了眉头。
因着薛睿是京中官,所以那乞儿也不知他身份,但他隐约能猜出,眼前这位男子,也是个官老爷。
慕淮走到乞儿面前,问道:“你说,你报答我?”
乞儿连连点头。
慕淮扫了一眼那乞儿手臂上伤,他实则并未觉得,这乞儿会有多大用途,只是恰时听见容晞提起了这人,他心中便生出了个主意。此番来兴城的另一个寺正,身量矮些,他便准备让其扮作当地乞丐,又怕他会泄露身份。
这番,正好可以让这乞儿来做那寺正的掩护。
且那寺正正好可对乞儿起到监视作用,他二人行事时,身后亦会跟着侍从。
若那乞儿敢走漏半点风声,侍从便会寻机将他杀之。
乞儿听罢慕淮对他交代,还是好奇地多问了一嘴,道:“敢问恩人,可是…朝廷派到兴城的御史大人?”
慕淮不欲向他暴露身份,便顺着他话头,道:“倒是好眼力,我便是朝廷派到兴城的佥都御史。”
乞儿故作惶恐,却在心中想,他果然是御史。
只是佥都御史的官位,却不是甚高。
可看梁铎梁通判,对他态度却很是恭敬。
乞儿便想,眼前御史大人应是梁通判从前在汴京为官时的前辈。
可不管他身份几何,他既是救了他一命,那这番,他都要帮慕淮把事做好。
另一旁薛睿和容晞听见慕淮自称佥都御史,表情皆是微诧。
慕淮将他二人的表情看在眼中,心中便起了戏谑之意,复对那乞儿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
薛睿听罢,连眨了数下眼皮。
他暗忖着,究竟是皇上真将他从主官寺卿降职到了副官少卿,还是皇上在诓骗这乞儿?
反正不管是何原因,他都被骇了一下。
当那乞儿对他说见过薛少卿时,薛睿还是点了点头。
一行人各领了差事后,慕淮看着容晞面上点着雀斑,人却乖乖巧巧地站在了一旁,心中难免有不忍。
这番来此,他合该带着她在司州境内游玩,如今却被困于此处,还摊上了案子。
慕淮希望这案尽快解决,不推延太久。
他也好,同他小晞儿再有独处惬意时光。
******
戌正时分,杨府。
入夜后,偌大的府邸内,不断地响起女人凄厉嚎叫之声。可阖府内所有下人的表情,却并未有任何异样,似是早便习惯了这家主母疯魔之举。
任谁也想不清,才华和容貌俱都出众杨大人,因何会这般宠爱这个疯婆子。
听说前段时日,主母屋子里还抬出了一个丫鬟尸体,那丫头被处死的缘由,也是因着她瞧见了这家主母相貌,还将她的长相往外传。
但就算那丫鬟死了,且这家主母出室后,也总是用帷帽遮面,这阖府上下人,也都知道她的真实相貌。
她的一半脸,是倾国倾城般的绝色。
另一半脸,则遍布着狰狞可怖烧痕。
且她的眼神,总是含悲带恨,像是从地底下爬上来的女鬼,怨气深重。
可府上这位杨夫人,平日也有正常时候,那时她举止却是十分贵雅,丝毫都不像是个卖盐出身商户女。
恰时杨顺从西京府归家,下人提灯为他照引着路。
听着杨夫人凄厉喊声,杨顺径直便走进了内室,亦将那个赤脚站在砖地上,且吼喊得歇斯底里女人拥进了怀里。
杨顺温声道:“夫人,我来了。别怕,有我在。”
杨夫人在丈夫的怀中,情绪很快便被安抚了下来,可她那对阴阳眼中泪意却是丝毫未止。
她嗓音泛冷,问向杨顺,道:“慕淮的脑袋呢?”
杨夫人的嗓音很沙哑,原来几年前那场火灾,不仅让她容貌尽毁,还损毁了她的喉咙。
杨顺耐心地同她解释:“他身旁跟着无数高手,且万一他主动暴露身份,西京府有近半数的官兵,怕是不会全听我命令。”
杨夫人听罢,即刻又用那副沙哑嗓子同他丈夫吼道:“我不管!你一定把他给杀了!或者…便将随他来兴城的容氏女也给杀了…慕淮最是拿她当心肝肉了,若她被剥皮割发…呵呵呵…哈哈哈哈!”
杨夫人一想到容晞凄惨的模样,和慕淮悲痛地神情,就像疯了般,肆意大笑。
杨顺神情未变,杨夫人却在一瞬间,停下了疯笑。
她的面容倏然又变得一戾,声音也恢复了平静,又对杨顺道:“别人皮既是都不合适,她的皮或许能让我恢复容貌…我你把她的皮和头发都割了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