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9
桃桃的三岁生辰是在白桦庄度过的。
本是预备回陆家大宅庆贺的, 老太君跟曾孙女离别两三日,已打发了两拨人来接迎, 明筝手上还有事未完, 她嫁妆里头这片田庄近年产出不赖,玫瑰花圃也有了规模,足够供着家里的胭脂场的用料。
这回过来, 是想趁机多瞧几块地, 把左近的田垅也收了,事情尚未谈妥, 她和陆筠还需多留两日。陆筠难得有机会带妻女在外游玩, 桃桃和明轸家的月芽儿玩得正疯, 也不愿意提前归家, 只得打发了老太君派来的婆子, 说定会赶在桃桃的生辰前还家。
不料临行一场大雨, 将他们留在了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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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筠戴着斗笠走在雨里,平素一尘不染的靴子此时浸满的泥污,踏进小院, 在廊前正与葛氏说话的明筝回过头来, 关切道:“外头怎样了, 侯爷?”
陆筠卸下斗笠, 掸了掸肩头的水珠, “路上泥泞,车走不得, 明儿雨势小了再回。”
明筝也料到了, 白桦庄在山下, 地势低些,一到落雨天, 就容易淤泥积水,她有些歉疚道:“早知如此,不若昨儿令桃桃先随裴嬷嬷回去,生辰日不能在家里,祖母定然失落。”
老太君疼爱孩子,早早备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置备了筵席,专等桃桃回去。
陆筠道:“不打紧,风雨难测,安全要紧。”
两人说了几句话,葛氏早在旁有些别扭,她忙觑空打了声招呼,“三姐姐和侯爷姐夫慢慢说,我瞧瞧孩子们去。”
明筝笑着挽住她的手,“劳烦二弟妹了。”桃桃很喜欢葛氏,每每见到她,都要缠着她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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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不在,屋子里格外寂静。
雨声哔啵敲打在半启的窗上,偶有几丝水迹弹入屋中,在窗前的书案上留下一小汪水痕。
陆筠散了发,身穿半敞的月白中衣坐在椅上。
明筝立在他背后,用巾帕仔细替他擦着头发。“雨下得太大,瞧你里衣都湿透了,这样不行,仔细着了凉,还是叫人打热水来,泡个浴吧?”
陆筠握住她的手,“一起么?”
明筝含笑捶了他一记。
陆筠去了净房,她坐在窗下将田庄的账算了一遍,中途葛氏抱了桃桃回来,小家伙玩得太疯,已经累的睡着了。
明筝用帕子沾了温水,小心替她简单擦洗,交给乳娘送到了隔壁厢房里去。
忙完这阵,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
陆筠披衣从内走出来,见明筝坐在灯下写字,凑近来立在她背后瞧了一阵,“怎么突然又开始抄经?”
明筝没有回头,把这一页最后一行字写完,方道:“祖母眼睛越发不好了,家里的经书字迹小,瞧得吃力,我想重抄一卷,叫她看得轻松一些。”
“你想的周到。”陆筠手掌按在她肩上,道,“从前我不常在家,这些琐碎事,亏得你替祖母想着。我运气着实不错,得妻若此,三生之幸。”
明筝笑道:“别给我戴高帽子啦,一家人,自然要相互照应。侯爷,我还有件事想与您商议。”
陆筠“嗯”了声,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明筝道:“明轸夫妇俩准备给月牙儿请女先生了。咱们的桃桃也三岁了,是不是也要准备开蒙?”
陆筠奇道:“这么早?”
桃桃才多大?见到他总要一头扎进他怀里要他举过头顶玩的年岁,就要开始读书认字了吗?
“也不算早,先跟着先生学学规矩,读读论语,知道些道理,总比一味顽皮要好。”
陆筠笑了笑,“桃桃很乖,算不得顽皮。既然你觉得开蒙好,便都依你,她有先生管教,你也能轻松一点,如今我闲赋在家,你也多抽出时间,陪陪我才是……”
他俯下身,将她圈在怀里,“还记得几年前来这儿,也下这么大的雨,我听说有辆马车被泥水埋了,以为是你,几乎吓没了魂。”
他忆起从前,唇边还能尝到一丝当年般苦涩。
明筝回想那时,自己还是旁人的妻。过着闷闷不乐的日子,正筹谋着如何重获自由,那会儿并没想到,最终会和他走到一起。
如今她和陆筠成婚四年整,连拌嘴都少有。陆筠行事沉稳,又格外容让她,两人一直琴瑟和鸣,恩爱如初。
明筝靠在他臂弯中,轻声道:“那会儿我瞧侯爷冷冰冰的,心里怕得紧。侯爷不苟言笑,我只当你厌恶我呢。”
陆筠失笑:“你不知道我板着脸,忍得多辛苦,怕给你带来风言风语,让你日子难过……如今不必忍了,只要我伸出手,就能触到你,抱你……”
“可是……你看转眼五年过去,侯爷,我不年轻了。早年模样还能唬人,如今……”
“如今一样美,我也说不清,但我只喜欢你张脸,这幅面容,那年外祖母给我瞧了许多世家闺秀的画卷,我一眼扫过去,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吸引我。当年偶然墙外瞧见荡秋千的你,我就入了迷,再也忘不了了,也许这就是缘分,是命中注定,注定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情话动人,若这话还出自一个寡言内敛的男人之口,就越发叫人心悸。
雨还在下。
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窗沿上,葛氏走进屋中,就听明轸打了个喷嚏,她忙走到窗边将窗闭严了,“二爷是不是着凉了?赶紧去被子里暖暖,敏儿,去厨房要碗热姜汤过来,给二爷驱驱寒。”
敏儿应声退下,门阖上的一瞬葛氏猛地被人抱住了。
“二爷……”
“我没着凉,你摸摸看,我身上很暖的。”
葛氏笑着回身推他,“二爷又欺负人。”
“冤枉,”明轸笑道,“这几天我多老实啊,侯爷姐夫在隔院,脸一板,我可是大气都不敢喘。”
葛氏想到明轸在陆筠跟前的乖觉模样,不由笑出了声,“难得二爷也有忌惮的人,侯爷姐夫不愧是军中统帅,果然镇的住场。”
明轸蹙眉,“怎么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不准你提他。”
葛氏脸一红,“二爷你说什么呐?再浑说,我告诉三姐姐……”
明轸将她抱起来,放置在窗前的长几上,“我错了。”
他认错飞快,只是向来不肯改。
葛氏简直拿他没办法,明轸将浅粉前襟撕开,埋头拱上去,含糊地道:“我就是不喜欢你提别的男人,谁都不行。接亲那阵,在旁听你喊大哥哥,我心里都醋得慌。”
葛氏被他弄得脸红不已,气喘吁吁,握拳捶着他背,“你再胡说,我……我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