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斌现在也很烦,他从政协机关下来蹲点扶贫,来之前是踌躇满志的。因为他觉得以后几年国家扶贫将是重点,在这个时候他先声夺人,先走一步,率先深入农村,他必然要占据先机。
来之前他带了很多东西,尤其是特意带来了一台电脑,因为他觉得自己工作的事情一定要记录好,要形成文字,很有可能这些文字就能发挥作用,让他文斌的这一次蹲点扶贫成效卓著。
但是,文斌到了黄土坪之后他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扶贫工作事情多,头绪多,一天忙活下来累得很,有时候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写《扶贫日志》这一类的东西了。
还有一点,他住得也不怎么习惯,这里没有自来水,所以就没有城里一样的淋浴,洗澡只能用开水壶烧水,然后用塑料盆子将热水乘着那样洗澡。
住的地方也很简陋,没有弹簧床垫,而是用棕绳编织的床垫,躺上去就咯吱咯吱的响。晚上也没有电热毯,只能多加一床被子,刚开始过来的时候,棉被太沉了,睡着都觉得压得透不过气来。
生活上的不顺都可以克服,关键是工作上文斌很有挫败感,刚开始他跟着张华一起合作,两人天天走乡串户,帮助茶厂搞机械安装,设备调试等等这些,他都觉得很有成绩。
但是后来他把茶叶生态搞明白了,发现张华是乱弹琴,竟然想用一己之力来破坏规则,要把红鱼村推到水深火热的境地,这哪里能行?
文斌是个成熟的领导干部,他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尊重规则,懂得做事情需要讲方法,不能蛮干,而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让事情水到渠成。
很显然张华就不是那么一个主儿,结果文斌在了解张华的情况之后,心中当然恼火,他坚决反对,而张华又心高气傲,张华要干什么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结果两人就崩了,本来合作得好好的,现在势不两立。
“文主任,现在要以大局为重,张乡长已经坠落深渊了,但是我们不能够破罐子破摔啊!我们如果也放弃治疗了,那咱们今年的茶叶怎么办?
我们全村的茶叶卖不出去,我这个村支部书记肯定辞职,你这个扶贫干部脸上能有光彩?”唐俊对文斌也是软硬兼施。
刚开始文斌是一毛不拔,反正只要是张华掺和了的事情,他一律不插手。可是唐俊这几句话说到他心坎里了。
他辛辛苦苦的从县城到乡下,不就是想干点事情吗?说得更加露骨一些,他不就是想通过扶贫露脸,通过这个履历让自己往上跃升一下吗?
现在如果把事情办砸了,他脸露不了,反而可能把屁股露出来,那损失就太大了。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唐俊说得有道理,当即他便答应去同云山跑一趟。
文斌毕竟是政协办公室的主任,从政也十多年了,雍平的官场他比较熟悉,同云山他的朋友也多,路子也比较野。
他多方沟通,找到了同云山的几个朋友,然后由这几个朋友居中联络,终于和凡云茶厂的老板孔凡云见上了面,孔凡云三十多岁,人长得很瘦,八字胡,一双眼睛比较有神,狼顾鹰视。
文斌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大致就是说张华的一些行为不能代表黄土坪,也不能代表红鱼村,红鱼村的老百姓是无辜的,大家以前有合作的合同,还是希望同云山凡云茶厂能够按照基地的合同办事,这样无论是ZF还是企业,大家都能有收益。
孔凡云道:“我听明白了,文主任,你是来替张华求情的是不是?我跟你讲,这件事肯定不行,不是我们凡云茶厂不收茶,而是去年我们同云山镇新增的茶叶亩数很多,我们茶厂的产能有限,只能加工那么多茶叶出来。
你们黄土坪的茶叶送到了我们厂,我们就要牺牲同云山的利益,这怎么能行?所以,今年这个行情就是这样……”
文斌一听孔凡云这话,直接懵逼了,这家伙看上去和气,其实不接招啊!他也不说张华的事儿,而是说企业产能有限,这不是直白的敷衍吗?
他凡云茶叶的生产能力不够,为什么去年就够呢?今年就不够了?文斌心中有些恼火,他心想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正科级的干部,在县城也算是有几分面子的人,今天他亲自来协调这件事情,孔凡云竟然就这个态度,他正当自己这个老板能够一手遮天,可以不把当地的ZF放在眼里?
看到他的脸色变了,同行的人立马打圆场,不过这圆场也打得勉强,无非就是和稀泥,看到这一幕,文斌心想自己终究没有在位子上,这年头人人都是势利眼,你没有当权,手中没有权力,所谓的“朋友”两个字含金量就打折扣了。
文斌看着这帮和稀泥的朋友,再看孔凡云那从鼻孔里出气的样子,心想妮玛我从黄土坪跑到同云山是来受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