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虚头八脑的,你!”朱祁镇心绪虽不大好,但也被张佳木逗的一笑。接着又是不无苦恼的摇头苦笑,向着张佳木道:“你看,年纪也不小了,不要说和你比了,到现在句读还不行,对对子也不成,做文章吧,破题都不行,你说,该怎么是好啊?”
皇上亲述苦恼,用的是对亲近子侄的口吻,亲近是很亲近了,但事涉太子,如果认下来,现在得意,将来大大不妙。
张佳木连忙站起来,赔笑道:“皇上说这话,臣可不能不驳回了。太子殿下圣学岂是臣能比的?不说别的,太子的一笔字画,臣再学十年也比不上。臣的底细,皇上还不知道?就跟着哈师傅打下练骑射弓马,书本上的见识是有限的很了。也就是读了几篇千家诗,能识得几个字,看看兵书罢了。”
他的话,不尽不实,但也算说的很到位。太子的学问当然是不咋样,但字画是很好,这个皇帝也是知道。而且才过十岁,失学了好几年,没有人管束,能到这样的水平,天资是很聪颖了。
原本知道的事,就是火头上来,顾不上想。这会张佳木一说,皇帝转念一想,不觉脸色和霁,当下点了点头,笑道:“你也是滑头,朕心里清楚,你的字也很不错。”
“是!”张佳木笑道:“臣是练了几年字,但不是臣瞧不起自己,实在是不能和太子的字比。”
他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匾额,笑着道:“皇上,考较殿下的功课,也不一定非是背书不可。皇上您想,太子又不要应试中举,读书为的是什么?是将来为了治理天下用的,和那些书生学破题做文章,对对子,有什么用?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年建文帝可不就是这样,好好的帝王,学成了书生样……依臣之见,把古往今来的帝王治国的办法,编述成册,太子没事瞧瞧,以史为鉴,不是挺好?”
“咦!”朱祁镇不得不表示惊诧了,他道:“这些你怎么想到的?”
“臣就是没事看看史书,对了,臣想到了,是唐太宗说的!”
倒也不怪他,张佳木虽然小时学过些启蒙的东西,但毕竟不是真正的读书人,这些道理,如果换了穿越前的他,是必定说不出来的。
后世人,就算不是什么史学爱好者,也不是什么政治家,但好歹资讯发达,一些最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从明清开始,中国人读书就走进了死胡同,多少聪明才智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一个那么大的民族,从早到下,成天跟伦理学死嗑,看到小鸡和母鸡也说是天理伦常,然后就“感动”了,这一群道学理学家,说起来是儒生,跟他娘的神棍有什么区别?
明清的读书人,四书五经能倒着背,甚至有不知道唐太宗是谁的,说起来是极荒诞的笑话,但偏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这是整个民族的悲哀,身为一个穿越客,要是这点见识也没有,那也真是活见鬼。
听了张佳木的话,朱祁镇也不能不为之动容了。在御座上想了半天,朱祁镇才展颜一笑,颔首道:“虽然说的粗疏,但有你的道理在。不过,建文帝的话,你下回可不要胡说了!”
“是!”张佳木嘻皮笑脸的道:“下回可不敢说了!”
朱祁镇面向太子,笑道:“来,写幅字来我看!”
这就算是变相的准了张佳木的话,今天不再逼朱见深背书了。这么一来,朱见深原本很难看的脸色也回转了过来,小小孩童在深宫长大,心计深沉,已经不是普通人可比,张佳木一心帮他,朱见深心里当然明白,当下一边派伺候的宫女磨墨,一边用感激至深的眼神瞟了张佳木一下。
万氏向来是紧跟朱见深,这会儿也是笑意吟吟,秋波宛转,一副春情萌动姣婆发浪的样子。
没一会儿纸磨好了,太子执笔在手,也是有点紧张。
小小少年回过头来,向着张佳木问道:“写什么好呢?”
张佳木笑道:“太子心里想什么,就是写什么喽。”他一边说,一边眨眨眼。朱见深也不是蠢蛋,当然立刻会意。
这会儿皇帝刚复位,也派了官员去祭祀太庙和皇极殿的祖宗牌位,还有什么事比名义更重要?越是觉得皇位来的有点问题的皇帝,越是要粉饰打扮自己。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朱见深已经想好了。
他挥毫泼墨,涮涮涮几笔下去,四个大字已经写在上好的宣纸上。张佳木拿眼一看,暗赞一声:这小子不赖。
字确实写的很好,皇家可不比民间,这会内廷擦屁股的都不是纸,是苏州府特别贡来的一种特别薄的丝绸,还是孝宗年间觉得太浪费了,才又改成了御用特别的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