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学生以为,乱一些也好。”
“这……”
“张佳木似乎说过,不乱不定,不损不益,不破不立……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李贤捻住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脸上神情也是阴晴不定,半响过后,才道:“且看看再说。此人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想逮他的岔子,却也是极难。”
“是,学生不过是说说罢了。”
“对了。”李贤有点对眼前人刮目相看的意思,想了想,问道:“最近,想调年富或赵荣离任,老先生以为有机会否?”
“这,怕是难吧。”韩雍神情淡然,心中却甚是欢喜。
李贤拿这种隐秘大事来问询他的意见,显然,也是把自己当成可共机密大事的政治密友来相对。
“确实是难,然而,老先生有什么见解,不妨直言相告。”
两人相处静室,彼此对坐,眼前都有一小几,上置清茶一碗,除了墙壁上挂着的字画还足堪一观,还有两人中间冒着香烟气烟的博山炉外,这陋室中就再无长物了。
一国首辅,清廉寒俭至此,就算是天顺年间士风尚且没有败坏到成化年间那么的不可收拾,在此时看来,也是弥足珍贵了。
而李贤年不过中年,身体亦未发福,原本应该是健康红润的脸色,此时却是容颜枯槁,额角上也隐约露出白发来。
尽管在宦海沉浮至今,而且也历经了外放等诸多的考验使得韩雍已经成为一个完全利已的功利主义者……但这并没有妨碍他在这一瞬间被李贤感动了。
“相国真的是一心用在社稷上啊……”虽然略带一点嘲讽,但韩雍还是认真想了想,半天过后,才摇着头道:“阁老,现在以张佳木的权势,吾辈和他硬碰,不能说是自寻死路,但亦是无取胜之机。”
“那么,就由得他了?”李贤甚是苦恼,清理京营,显然还只是张佳木的第一步。通过一些情报来源,李贤已经知道,张佳木下一步的动作很多,不少都是事关国体的大变动!
一个武官,现在执掌大权已经叫文臣们很不服气了,如果一步接一步的挑战文官们的底线,很容易就造成更大的裂痕和文武对立。
现在好不容易的一点安定局面,也会很容易的失去。
一切当然是在萌芽状态就解决掉最好,不然,事倍功伴,岂不是过后更加的后悔?正面对抗,当然不如叫张佳木自己偃旗息鼓的好。
退一万步,从公心来说,李贤也觉得张佳木的那套行不动。治大国如烹小鲜,象他那样乱搞,只能激怒京营官兵。
而且,钱粮是好不容易收集来的,是多少细民百姓的辛苦心血,也不能由得他随便的动用,就这一点来说,李贤打算争到底。
以他的人脉威望,下定决心,亦非全无可能获胜。
最少,在皇室和勋戚亲臣之间,甚至是武官中间,他的威望资历都是够了。有的时候,一些都督指挥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并不是说张佳木就能一手遮天!
“那倒也不至于。”几番语言折冲,韩雍了解到李贤的决心不会改变,心中也是大定。立场决定了做法,他不再犹豫了:“阁老,明着调开这两人,摆明了是给张某人过不去。他在内阁无人,六部只此二人,其余各部寺都无人……哦,太常寺卿张泽与此人有同宗之宜,似乎走的近些,不过,也不妨事。但阁老试想,他人就这几个,要是硬来搬开,岂不是就要有决裂之势?”
“是的,是的!老先生所言极了,学生所苦恼的,也正是此点。”
“所以不妨用掺沙子一法来阴夺其权,半年一年之后,使赵、年两尚书无权,或是无趣自请解职,或是致仕,或是调职,总之,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
“掺沙子!”
“还请老先生详解?”
“部堂虽然是一部之尊,但下属如果并不怎么听令,那,可就是难说的很了。”
李贤是何等人,一听就明白过来了。当下只死死盯住韩雍,半响过后,才是哈哈大笑,仰首叉腰,笑道:“果然妙极,真真是妙极,吾得之矣,得之矣。”
韩雍确实也是天顺到成化朝的重臣,一出手便非等闲。这样允文允武,能治民理政,也能上马征战的文官,确实是这个书生集团里的佼佼者。
比起那些只知道死背经书,好不容易十年二十年苦读才能中举中式,连唐宗宋祖也不知道的真正的书呆子,如李贤韩雍之流,确实有他们的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