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
重男轻女,男尊女卑,八个字不是写来看的,是血淋淋的现实,发生在每一个村庄。让女性拥有同男性一样的权力,就是在打破既得利益集团之底线。
别看,00年代的内地,把女仔写上族谱,写上墓碑,已经成为一件平常事,实际,80年代的新界。
女仔上族谱,破天荒头一遭,冲击着每个人的观念,世界上最难打破的东西就是思想!
你打破一个人的思想,就是否认一个人的存在,改变一个人的行为,继而改变一地、一城、世界!
有时就算利益摆在面前,人也很难跳出思想的禁锢,因为他的一切行为都要随着思想而改变,人活一世,熟悉的规则,谁愿改变,谁能改变?
陈姓家主当即反驳:“祖宗家法,中华传统,女人不上族谱,不刻墓碑,给女人丁权可以,把女人登入族谱不行。”
陆存久早有预料,坚定道:“新申请的楼权,是用女仔们的名,就该放到女仔们的名下,连我们族谱都写不上她们的名,港府的鬼佬给你做慈善吗?”
“自己人要先看得起自己人,才能找别人拿权力。”陆存久单手撑仗,一手握拳,中气十足的说道:“世界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没有第二种人!”
“点解男丁可以上族谱,女仔不行?”
董家主骂道:“放屁!”
“男丁保家卫国,上工养家,父母靠男丁,子女靠男丁,家族延续更靠男丁。说的好听,男女都一样,上战场上的时候,女仔扛枪冲前面?”
“还是说,女仔能扛起一个家?”
事实上,能够上战场扛枪,能够养家的女仔是少数,男丁普遍承担社会的最大责任,自然要向社会要求最大权力。
自古以来,一个国家女人少,男人多,可以抢女人,男人少,女人多,女人就要给别的种族养孩子。
这不是极端情况,而是普世价值,花言巧语是驳不倒祖宗家法的,因为,祖宗家法本身就有它的道理。
陆存久却叹道:“董生,时代不一样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内地有些村庄的女仔都开始入族谱。”
“我们新界要比别人慢?”
陈家主冷笑一声:“阿久,我们新界乡民就是靠团结,靠男丁才打出一块生存之地,女仔们确实有贡献,可我们也没有墨守成规啊?”
他双手一摊,骄傲的道:“现在有浸猪笼,有禁止女仔上桌吗?”
“没有啊!”
“我们每个村,谁打老婆,谁通奸,进祠堂一对状,做错事的净身出户,叔父们讲的话比法院还管,绝不会让女仔们受辱、受罪,该离婚就离婚,拿到手的钱更是不少,还有,女仔考上大学,每个村都会发钱,同男丁一样给,让读不起书的人都能读……”
“更别说平时吃饭,游神,女仔们都跟男丁一样,现在,你还要让女仔进族谱,将来男丁都不用继承家业吗!”
如今,在新界乡间祠堂的话,确实比法院管用,法院只能判决离婚与否,可财产分割、人际关系全都系于乡间。
族谱就是乡间内部户籍,一姓一户,一人一位,写进族谱的人才拥有继承权。
这个继承权不来自法律,来自乡村公约,却比法律管用很多。
毕竟,遗产是可以提前分配,提前立嘱,立嘱人又会受到方方面面的影响,如人情、思想等……
有入族才得遗产的公约,族谱名字就很重要,入族谱人不仅可以继承直系亲属遗产,还能分到绝嗣亲属者之遗产。
80年代,把女仔登进族谱影响的不是男丁面子,影响的是男丁之利益,其实,所谓矛盾都是利益矛盾。
陈家主连拍大腿,捶胸顿足。
王家主跺着手杖,唉声叹气,开始打感情牌。
“久哥,香江房价又开始节节涨,加上新界开发缓慢,男丁们将来成家立业,要用钱的地方太多。”
“女仔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嫁在新界还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嫁到九龙、中环、国外、内地呢?”
“钱都给女仔带走,男丁留在新界娶不起妻,又没有钱,整个新界都要乱了!”
陆存久闭上眼睛:“对对对,你们讲的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是这个残忍世界……一把年纪了,谁不知道丁权至上,只是一种迫不得已,为了活下去而作出的策略?”
“可现在赚钱的机会摆在面前,不把女仔写上族谱,鬼佬那关根本过不去。”
他调整好心态,目光巡视一圈,出声讲道:“这不是我故意刁难你们!是鬼佬给我们出的难题!这一关我们过不去,整个新界一起完蛋!”
“赚钱?”
“回家养猪去吧!”
鬼佬对于新界乡民的传统矛盾也很有研究,既然新界乡民拿出女权作为武器进攻,鬼佬就抛出族谱问题给新界。
你们要讲女权?
先把内部的男女不平等给解决了,港府才能考虑给你们解决女权问题,否则就并非港服不同意。
是你们不配!
七位家主闻言都冷静一下,静静品着茶。
陆平远、陆平心、陆平强、陆志辉四人则一直坐在椅子上,本次事件里年轻一代不够资格参与决策。
这不是一笔生意,一桩新闻,是涉及新界乡间公约的大讨论,唯有能够号召全新界乡民的八大姓阿公够格。
正在讨论打破“男尊女卑”的大激辩当中,不能在出现打破“尊老爱幼”的行为,否则年轻一代将被老骨头们彻底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