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菲利克斯和麦格教授都没有出现,他们在办公室里激烈地讨论,但拿不定主意。菲利克斯从北极学来的分身魔法不是毫无破绽,他的魔文之书只有一个,那相当于他的魔杖,能将他的战力完全发挥出来。
如果格林德沃执意要将邓布利多的死亡讯息公之于众,他们能做的其实很有限。
原本计划是以‘邓布利多’淡出公众视野为前提,今后只是偶尔露面,证明自己还活着。整个魔法界会慢慢适应他‘退休’的事实,即便几年十几年后魔法界被迫公开,他的名字也可以作为一股重要的威慑力量。
确实只需要威慑就够了。
有菲利克斯站在前台展露实力,而成名比他早上百年,深孚众望、功绩卓著、被公认是最伟大白巫师的邓布利多,将会成为普通人心目中深不可测的存在。
没人希望激怒这样一位老人,逼他走向战场。
而且这一计划的精妙之处还在于,即便一些巫师有所怀疑,他们也没有胆量质疑,更不敢断言似的公开‘诅咒’邓布利多死了,唾沫星子会将他们淹没:一位将大部分时光都奉献给魔法界的老人有权享受生活,不过问公务。菲利克斯也可以配合着让‘邓布利多’露面,在公开场合说上几句劝勉的话,完全不会影响大局。
好处颇多,代价近乎为零,唯一受到损害的只有邓布利多本人。
可惜格林德沃跳了出来。
菲利克斯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在变形术上的造诣能堪比邓布利多,如果上一秒‘邓布利多’出现,下一秒格林德沃就向他邀战,他们的做法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被戳穿。
短时间里,菲利克斯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借口邓布利多受伤,自己代替他应战。
但格林德沃计谋的狠毒之处在于,就算他们解决了眼前的困境,也不代表问题彻底终止,而是一系列麻烦的开始——因为再精妙的谎言,也经受不起反复的抱有疑虑的目光。
一个魔术,初看过后会让人回味无穷,念念不忘。但要是演上无数遍,就算一时窥不出破绽,民众潜意识也会接受这是‘假的’这一事实,魔术师卖力的表演只会引来更多怀疑和严苛的目光,导致事情彻底失控。
“菲利克斯,我们先各自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再商议。”麦格教授疲惫地说:“我先让学生们上床睡觉。”她离开了,没过一会儿传来学生不情愿的嚷嚷声,他们都想知道真相,但麦格教授态度强硬地表示今天太晚了,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她回过头,和菲利克斯交换一个复杂的眼神,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太久,必须拿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说辞。角落里,斯内普像一株静默的植物生长在黑暗里,他面无表情,距离他不远站着斯普劳特和弗立维,弗立维尖锐的嗓音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
菲利克斯有些难过,也有些腻烦,在这种情况下,他引以为傲的魔法完全无能为力。
他忍不住想起邓布利多,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有多少次真真切切地感受过这种无力感呢?
城堡渐渐安静下来,菲利克斯沿着旋转楼梯拾级而上,来到校长办公室所在的那条走廊,石头怪兽没有阻拦他,他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
这里几乎维持着原样,和他第一次来时没什么分别。
他几乎能回想起自己面试时的一切细节。
精致的银器在细长腿办公桌上发出窸窸窣窣的滑稽声音,在黑暗中喷出股股白色烟雾;漂亮的棕色校长椅后面是邓布利多的私人藏书;分院帽静静躺在隔板上;冥想盆藏在黑色柜门后头;格兰芬多宝剑装在透明的玻璃匣子里;门后的金色栖枝是空的,那里原本是凤凰的位置。
墙壁上的校长肖像多出来一副金色的相框,邓布利多安静而祥和地沉睡着。
菲利克斯凝视着邓布利多的画像。
“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清醒。”墙壁上一个黑发、短刘海的黄脸巫师小声说道:“为了和整个城堡连接起来,这样我们才能长久存在。”
菲利克斯朝他点了点头,默默转身离开校长办公室。
他突然想到了七号教室,那里有一个十七岁的邓布利多,他穿过长长的走廊,突然停下脚步,思维小屋瞬间释放出去,但却被拦住了,仿佛有一道无形屏障挡在前面。
菲利克斯没能看到那个人的样貌,事实上也用不着,当世有能力做到这点的只有一个人。
“格林德沃,”他愉快地说:“我一直想找你,没想到你会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出现,那些圣徒就不怕你陷在这里吗。”
一个披着黑色大衣的人影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胸口别着白玫瑰。
“他们不是小孩子,不会有无谓的担心。而且你不是在等我吗,所以我来了。”格林德沃面无表情地说,他望向窗外正对禁林的风景,月色皎洁明亮。“这才过去几天,你们就把学校外的保护魔法换了——应该是弗立维的手笔。是在防备我吗?可惜没起作用。”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琢磨出更深层的意思,那就是,这里不再欢迎你了。”菲利克斯说。
“说得我有些伤感了——除了那个阴冷潮湿的房间,这里是我待得最久的地方。连女贞路的房子都排不上号,尽管我交了几年租金……你要带我去哪儿?”格林德沃突然很感兴趣地问。
就在两人说话间,周围的墙壁变得模糊,似乎蒙上一层雾气,景物开始重叠,他们仿佛既在霍格沃茨城堡,又在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耳边传来夜风呜咽声和乌鸦的哀鸣声。
“一处墓地,那里足够空旷,”菲利克斯不动声色地说,“方便谈事情。”
格林德沃“啧”地一声,“谈事情?谈完动手吗?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打架。”他用魔杖轻轻敲打那只干枯的手,城堡重新清晰起来。两人的视线落在走廊窗台上,那里悄无声息地多出一截树枝,仿佛凭空出现似的,一队蚂蚁顺着树枝爬到冰冷的墙壁上。
“如果你喜欢,在这里也一样——我以为你会先来找我。”菲利克斯说道。
他心底一沉。格林德沃实力不弱,再往下就试探不出来了,学校里实在不是全力战斗的地方,而且两人离得这么近,他手腕里的符咒没有半点反应。
“哦,我确实这么想过。”格林德沃面带笑容,摩挲着下巴说:“但后来改了主意。虽然我瞧不上巴巴吉德·阿巴金德,但至少明面上来说,他才是站在巫师秩序顶端的人。”
“你看重他的身份?”菲利克斯机敏地说:“借他之口达到你的目的?”
格林德沃眼睛闪烁着亮光。
“我当然可以公开站出来,但那又何必呢?他的话比我有说服力得多,不会有任何一家魔法报纸拒绝刊登他的发言,而我要做的只是说出一些实话——你知道吗,菲利克斯?阿巴金德是上次巫师战争的孤儿,他有足够的理由恨我,但事实是他妥协了,答应和我谈判,为了虚假的和平。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听起来有些混账,所以你欺骗了他?”菲利克斯感到诧异,巴巴吉德不会那么轻易就信了他的鬼话吧?
格林德沃微微摇头,恶意满满地笑了起来。菲利克斯等他停下来,格林德沃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