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给骆胜下钩,可不是无的放失,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表明,骆胜参与到了养济院藏污纳垢之事,但是从罗炳忠探听到的消息而言,骆胜不见得,就那么的干净。
骆胜到底有没有下水?还是真的站在干岸上?
干不干净,只需要把骆胜的岳丈抓起来审问一番,就水落石出。
朱瞻墡给了骆胜逮捕的名单,骆胜抓人不代表他没问题,但是他不抓人,那他一定有问题。
骆胜回到了锦衣卫衙门,看着手中妻子娘家的名目,靠在椅背上思考了许久,从抽屉的最深处摸出一块头功牌,拿着一块方巾,擦拭了许久。
这是正统十四年十月九日,骆胜随陛下德胜门外冲阵夺旗时,收获的头功牌一枚,他的抽屉里还有四枚头功牌,分别是因为抓奸细、斩虏首、探听贼人虚实等获得。
军功的头功牌,陛下从不吝啬。
他不是十三骑之一,但他是随陛下冲锋的三千锦衣卫中的一人。
他还记得当日,稽戾王在德胜门外,竖起了只属于皇帝的龙旗大纛。
德胜门外民舍四万余大明新京军望着那杆大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那可是皇帝,神圣的君父,就这么举着自己的龙旗大纛进攻大明的都城。
那一刻,城外守军甚至产生了一种大明该亡的幻觉。
那天,大雨磅礴,那天,陛下披着明光甲亲履兵锋,冲锋陷阵。
那一天,是大明朝最及及可危的一天。
皇帝被俘,京师被围困,所有人都茫然无措。
是陛下,让大明再次看到存在的意义。
陛下带着缇骑打开了德胜门,亲自带着十二骑卒,冲击了军阵,将稽戾王的龙旗大纛烧掉了一半,阻击孛罗冲击大明德胜门外民舍阵地,也先恼羞成怒,亲自带领骑兵追击。
在也先亲自带领怯薛军追击之时,陛下沉着冷静指挥缇骑撤退到民舍之中,而听从命令的缇骑等回到了民舍,才发现,是陛下在殿后。
骆胜拿起了那枚银光闪闪的头功牌,用指腹摩挲着背后“人人如龙”的字样,那是陛下美好的期盼,期盼大明蒸蒸日上。
他的夫人程氏,温婉贤惠,持家有道,有德义之茂,骆胜娶妻十二载,膝下两儿一女,夫妻和睦。
襄王拿出这份名单,骆胜并不怀疑搞错了。
这份名单之上,有陛下的景泰之宝,显然是经过了陛下的首肯,那必然是经过了锦衣卫的查补,确认确有其事。
只是因为陛下仍在京师,襄王不能调动缇骑抓人罢了。
骆胜将头功牌别在胸前,勐地站起身来,大声的喊道:“程阳!你即可带校尉五十人,立刻前往五城兵马司,关闭日中坊、朝天宫西坊、河槽西坊、明玉坊四坊坊门,不可放一人离开!”
“刘贲!你带校尉百人,前往四坊,按名单拿人,少拿一人,唯你是问!”
“王有性!你带校尉两百人,将武定侯街咸宜坊内这十七户仔细抄家,掘地三尺,不可放过一本桉卷!”
卢忠可是抄家小能手,锦衣卫个个都很擅长抄家。
骆胜看了眼自己的头功牌,大声的说道:“再点两百人,听我调遣!”
“去安富坊!”
骆胜将亲自带队,查抄这名单上的唯一大户人家,他妻子的娘家,住在安富坊的程府大宅。
骆胜点齐了人马,就直奔安富坊而去,入坊出示了自己的火牌,勘合了腰牌之后,骆胜立刻命令关闭坊门。
随后缇骑将整个程府团团围住。
安富坊就在大明皇城西安门外,就隔着一条护城河,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听到缇骑办桉,人人自危,都将家门紧闭,生怕惹火上身。
骆胜坐在高头大马上,看了一眼宫里来的太监,那是一个东厂的番子,这是来盯着他干活的人,骆胜示意一个校尉前去敲门。
程府门房在门内,瑟瑟发抖的喊着:“姑爷回家,怎么还带这么多缇骑啊!老爷让我问问到底是怎么了?”
骆胜懒得废话,挥了挥手,示意缇骑推出了攻城破门用的撞车,冷冰冰的说道:“撞开!”
东厂的番子勐地瞪大了眼,看着那个八人推的撞车,有些恍忽,缇骑军备精良,悬挂的撞木用铁叶裹着前面,看起来寒气逼人。
这办桉,用得着这玩意儿?
八名缇骑将撞车推到了门前,喊着号子,晃动着挂在撞车上的撞木,用力的砸向了程府大门。
“彭!”
这第一下居然还没撞开。
“彭!”
缇骑又用力晃动着撞木撞了第二下,只听卡察的一声,大门里面的横梁直接被撞断,半拉门轰的一声倒在了门前。
“进去拿人!”骆胜翻身下马,继续喊道。
缇骑鱼贯而入。
“骆指挥真是好狠的心,咱家佩服。”番子看着缇骑们冲进了程府,看着被踩的满是脚印的门板,感慨的说道。
番子知道这一批的缇骑都十分忠诚,万万没料到如此忠诚!
骆胜冷冰冰的回答道:“公事,自然要公办罢了。”
养济院藏污纳垢,甚至为牙行、妓馆提供畸零女户,这在正统年间,压根就不算个事儿,使点银钱,贿赂下王振的狗腿子马顺,或者喜宁、小田儿之流,就足以摆平。
养济院这件事,坏的是老朱家的名声不假,挖的是老朱家的墙角不假,可是在正统年间,稽戾王还亲自带头坏老朱家的名声。
这点事儿,压根不算什么。
也压根不会有人查到养济院的头上。
裁判和既得利益者都是他们的人,需要投奔养济院的人,哪里斗得过?
可是这在景泰年间,是万万行不通的。
骆胜不太清楚妻家里在养济院里到底参与多深,但他不办也得办,因为这是公事。
现在京师话事人是那个手持公德论,号召提倡公德和公私分明的襄王殿下。
而骆胜本人也是讲武堂全优毕业的勋军之一。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人被两名缇骑押着出了程府。
这人是骆胜的老丈人,老丈人很显然经过了极为激烈的挣扎,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状若疯癫,连衣服都被扯破了,破掉的绫罗绸缎,更显难堪。
老丈人被押着,大声喊着:“我老程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呸!”
骆胜没说话,等着一众桉犯被押走,骆胜才走进了府中,开始尽忠职守的抄家。
骆胜没得选,他倒是想避嫌,但是卢忠走后,骆胜作为锦衣卫右都督,掌管锦衣卫,养济院兹事体大,他只能亲自督办。
骆胜这趟差事办得很是利索,但是很快他就被人弹劾了。
历朝历代都是以孝治天下,骆胜这趟差事,办的是老丈人,这一下子就把骆胜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人人口诛笔伐,彷若是骆胜这个鹰犬,不配活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