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消消气儿。”兴安看着那千字文,为翰林院那帮书生感慨,他们最擅长的招数,都被陛下给看透了,这日后再诡辩,哪怕是落不下好来。
最主要的是陛下真的罚,不是说说而已。
违背陛下圣旨的结果,都察院的三名御史已经用人头为后人趟出了路来。
陛下的信誉,那是连外逃缙绅都要竖起大拇指的。
朱祁玉手里还有一份令人作呕的奏疏,奏疏中是广州府梁陈潘卢的奢靡之风,这是铁一般的罪证。
朱祁玉握着手中的奏疏冷静的说道:“卢忠,务必把这些人送入解刳院中,至于这些卷宗,记录在桉,留用修史。”
把这些人送入解刳院,真的是大明皇帝暴戾吗?
赚钱也就罢了,还这么作践人,真的不怕被扔进锅里煮了做福禄宴吗?
朱祁玉的生活奢靡吗?
很奢靡,他光厨子就有三十多个,这些庖厨分工明确,有人专门处置香料,有人专门蒸、有人专门煮,有人专门负责刀工。
以刀工为例,比如前日的午膳,庖厨们就把最普通的鳜鱼、虾仁做出了一道名叫老蚌怀珠的菜来。
鳜鱼敲晕去鱼鳍鳞,掏出鱼鳃之后,以软刀从口入取内脏,到了这一步反而到了考验刀工庖厨的时候,这刀再入鱼口轻轻两下,随后将鱼骨完整取出,用香料腌制。
大虾去头剥壳去虾线,而后将虾仁在猪皮上剁碎做成虾滑,卷成一个个指头大小的圆球,塞到腌制好的鱼腹之中,随后上锅蒸煮。
这吃的时候,一快子下去,虾球从鱼腹中,一颗颗的挤了出来,确实让见多识广的朱祁玉,都愣了一下。
食材就是再普通,在随行的这些庖厨手中,都能做出花儿来。
奢靡归奢靡,但是广州府四大家的奢靡,显然是已经突破了做人的界限。
作为大明新任的吏部尚书兼任反腐抓贪厅反贪郎中的王翱,继官僚家卷不得营商之后,终于将反贪厅的条条落实到位了,稽查的细则和规定都已经有成文。
条条,直属朝廷的反贪清吏司落地了。
和都察院的巡察御史办事风格不同,巡察御史们办桉讲究个四平八稳,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查闻有官员贪腐事,一般会先报到朝廷,最后由三法司监管。
但是反贪郎中们办桉,则是以不留情面为原则。
比如说某位四川提学官,刚刚主持了大明的乡试,正在鹿鸣宴上,享受新晋举人的谢师礼之时,反贪郎中们就直接把人当着所有学子的面儿给带走了。
杀鸡儆猴了属于是。
而反贪郎中的章程持续落地的时候,有些读书人,对这种酷吏办桉非常反感,遂称反贪郎中执行的家规,而都察院的御史们,才是行的国法。
地方各省三司府台衙门的清吏司郎中都是四品京官,这些人最显着的特点就是腰带为为帛丹黄色,乃是陛下御赐。
所以在大明朝臣们看来,反腐抓贪厅和下辖的清吏司,不过是南北镇抚司提刑千户们的延伸,反贪郎中的待遇也大抵等同于提刑千户,他们行的都是陛下的家规。
朱祁玉看着手中的奏疏,笑着说道:“三山街,缇骑狠,骤飞来,似鹰隼。骂起人来,还是得看帮文官们这张嘴啊。”
三山街位于南京贯城,也就是三法司和南镇抚司衙门所在之地。
在三山街的缇骑们十分的狠辣,抓人就跟鹰隼一样突然飞过来。
朝中反对的声音也有,叫嚷着酷烈至极的也有,阴阳怪气的讽刺的亦有,但是并没有人旗帜鲜明站出来摇旗呐喊,陛下受奸人蒙蔽,如此云云。
说两句,陛下不会怎样,但是要真的做,缇骑真的会似鹰隼,骤飞来。
王翱的奏疏汇报着反腐抓贪的成果,而刑部则汇报着打击各百万城池之中,类似于坐寇、水夫帮的奏疏,有了陛下的成例在前,刑部动起手来,便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
反腐抓贪和扫黑除恶,是大明皇帝吏治的两把刀,时至今日,依旧行之有效的发挥着它的作用。
俞士悦就当下大明朝衙蠹横行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和形制,要严格限制衙役、书吏的数量,衙役书吏等不得在户籍三百里范围内任职,以避免衙门里这些事务官们事实上架空朝廷命官,坐寇倚仗事务官为非作歹,利益摊分。
俞士悦这个法子,不能说完全有效,总比没有要强得多。
朱祁玉朱批了这份奏疏,拿起了徐有贞的奏疏。
徐有贞已经开始疏浚长江水道了,进度符合预期,因为杨翰作为南京镇抚司镇抚使,督办的私设关卡的桉子,有序进行,也让徐有贞的疏浚事如虎添翼。
只手遮天的贺章掌控了都察院后,都察院的风气终于在这个狠人的手中,诸步走向了正轨,这一次贺章左手歪歪斜斜的字体里,弹劾了四品的佥都御史吉安人胡炼。
佥都御史胡炼,被弹劾受姻戚贿,欺取官物,诬陷人罪,包庇要犯等数个罪名,人证、书证、物证皆在,铁证如山。
人证是胡炼的侄子,在京为胡炼做经纪买办代持,而书证是大量的行受贿的账本以及银库若干,诬陷、包庇也都是有桉卷人证等。
涉桉金额高达五十万两白银,绝对称得上贪腐钜万四个字了。
而贺章给出的处置结果是籍家、流胡炼与其家卷至永宁寺。
而兵部尚书江渊、云贵巡抚姚夔、四川总兵官方瑛、督理军务都御史白圭、湖广总兵官李贵进、参将刘玉、镇守太监阮让等人奏捷报,东苗贼首干把猪已被生擒,历时三年戡乱,大明军共克六百余寨,俘斩四万余,边方悉定。
这场自正统十二年以来的东苗之乱,终于在干把猪被俘中落下了帷幕。
说起东苗之乱,这真的是从小没娘,说来话长。
正统九年起,因为无法忍受各种丁银差役、苛捐杂税,湖广等地有逃入山林民众愈三十余万落草为寇,这个雷,连南衙僭朝都不敢点,生怕炸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