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崎辰次郎从没看到过这么猛烈的爆炸,他被完完全全的惊呆了,直到一个被爆炸的气浪掀起的炮架托车的车轮残片重重的摔在他面前,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上崎辰次郎呆呆的站在那里,他看见火光中,几名番民正用手里的弯刀用力的砍着粗大的炮管,试图破坏大炮,弯刀砍在炮管上,迸射出道道的火星,在黑夜中显得分外的刺目。
上崎辰次郎机械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向炮位上破坏大炮的番民开火,一名番民应声而倒,而其他的番民并没有朝他还击,而是继续用力砍着大炮,直到手中的刀折断。
突然间,身后传来阵阵的密集的枪声,上崎辰次郎转头望去,看到大队的日军士兵冲了过来,他认出了带队的佐久间左马太长官的身影。
佐久间左马太抽出了指挥刀,大声的喊叫着,日军士兵停下脚步,齐齐的举起步枪,向炮位上的番民们猛射,一阵浓密的弹雨过后,番民们纷纷倒在了地上。
在连续数次齐射之后,发觉炮位上已然没有了活人,日军士兵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很多士兵从上崎辰次郎的身边经过,上崎辰次郎浑然不觉,直到佐久间左马太长官来到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日军士兵们来到炮位上,就在这时,从尸堆当中突然站起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番民,他举起了手中已然断裂的弯刀,狠狠的将离得最近的一名日军士兵的头一刀劈开。
上崎辰次郎看着这位全身是血目眦欲裂有如暴怒的天神一般的壮汉,吓了一大跳,而刚刚来到炮位上的日军士兵也被这一幕吓呆了,直到这名壮汉又一刀砍开了一名日本士兵的脑袋,日本士兵们才炸了锅一般的嚎叫着,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向壮汉猛刺。
上崎辰次郎看到无数把刺刀从前后左右不同的方向刺尽了这名壮汉的身体里。鲜血四散飞扬,那名壮汉却仍然没有倒下,他紧握住一柄已然刺进自己肚腹之中的刺刀,奋力的将手中的断刀刺进了一名日本士兵的胸膛,然后才摇摇晃晃的倒下。
四下里的枪声渐渐的变得零落,最后重新归于平静。
番民发动的这场噩梦般的夜袭终于结束了。
当西乡从道得知番民的夜袭被粉碎之后,如释重负般的长长吐了一口气。但当他听到关于这场夜袭的损失报告后,心情又变得恶劣起来。
在这场番民发动的近乎于自杀性的夜间攻击中,日军不光是炮兵阵地遭到了进攻,一些步兵的营地也被攻击。在战斗中约有200余人阵亡,300余人受伤,两处炮位损坏,约有80余发炮弹被毁,损失可以说相当惨重。
唯一值得西乡从道庆幸的,是六门山炮全都保住了,虽然其中二门山炮的木质托车和炮架被毁,但因为番民们缺少破坏大炮的有效手段,日军的火炮机件基本完好。受损的木质器件都可以很快修复。
只要火炮还在,战场的主动权就还在日军手里。
尽管后半夜番民再无动静,但遭受了严重打击的日军官兵大都不敢合眼,从西乡从道到上崎辰次朗。全都是睁着眼睛,看着东方现出鱼肚白。
天终于亮了。
仓促吃过几个馊饭团之后,日军便向牡丹社的圣地进发了。
西乡从道忍着咕噜作响的肚子,骑在马上。带领大军出发了。自从赤松则良带来的第二批援军运来山炮和药品后,日军的处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唯一继续让西乡从道感到纠结的地方。便是援军带来的饭团,仍然是馊的。
“将军,我想我们今天也许不会遇到太多的抵抗了。”李仙得骑着马,吊着一条胳膊来到西乡从道身边说道。
“噢?为什么这么说?”西乡从道扬了扬眉毛,问道。
李仙得从军服的衣袋里取出了一串由玛瑙珠和琉璃珠串成的项链,递到了西乡从道的手中。
西乡从道接过项链看了看,他注意到珠子当中的那些如同人眼珠子一般的琉璃珠已然很是老旧,而那些玛瑙珠子则非常新,象是刚刚串上去不久,不由得有些奇怪。
“这是我昨天晚上从一具生番的尸体上找到的,它的主人,应该是这里生番部落的大酋长。”李仙得说道。
看到西乡从道脸上疑惑的神情,李仙得继续解释道:“这种珠饰对生番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每一个珠子都代表着一定的意义。随着生番年龄的增长,他们会在自己的珠饰上增加新的珠子,或是从长辈和重要人物手中接受馈赠,象这样的珠串,都是生番部落的贵族首领或非常重要的人物才能拥有的。”
“你是说,他们的首领已经被我们杀死了?”西乡从道有些兴奋的问道。
“是这样。”李仙得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能够确定,牡丹社的酋长阿禄古昨天晚上已经死了,这串项链,便是他的遗物。”
“可惜他们的尸体都已经被我们扔进了山谷当中。”西乡从道有些惋惜的说道,“你要是早些告诉我就好了。”
“这串项链,将军可以作为战利品和我们征服台湾的物证,敬献给伟大的天皇陛下。”李仙得笑了笑,说道。
听到李仙得给自己出了个很好的邀功请赏的主意,西乡从道十分高兴,小心地将项链收了起来。
日军继续前进,正象李仙得预料的那样,这一路上,直到牡丹社的“圣地”,再也没有遇到番民的抵抗,他们好象突然的从丛林当中消失了一样。
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的山路,在狮头社向导的带领下,日军终于到达了牡丹社的“圣地”。
阵阵山风吹来,卷起漫天的红色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这是……樱花?”西乡从道看着满天飞落的花瓣雨,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是樱花!将军!”一名卫兵用手捧着花瓣,惊喜地说道。
“樱花!是樱花啊!”
“想不到在这里能够见到樱花!”
一片艳红的花瓣落在了岸田吟香的肩膀上,他轻轻的用手指拈起花瓣。放到了手心当中,仔细的看了起来。
和日本各地经常可以见到的那种粉红色的樱花不同,这儿的樱花,是红彤彤的颜色。
红得仿佛是鲜血的血液!
此时此刻,岸田吟香手捧着这红色樱花的花瓣,仿佛又回到了昨夜的激战当中。
而那名如同狮子般战斗到最后一刻的番民酋长,就倒在他的面前。
他现在回想起那个在身中无数刺刀仍然发出愤怒咆哮的人,还忍不住会浑身发抖。
他从来就没有见到过,这么勇敢顽强的人。
直到李仙得从他颈项间解下那串项链的时候,他仍然担心。这个人会突然起来,杀死他们这些人。
岸田吟香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不断飘落的红色樱花花瓣,心中竟然起了莫名的联想。
这些樱花,难道是那些英勇不屈的人们的魂灵化成的?
岸田吟香小心地接了几朵完整的樱花,取出笔记本,将它们放进了纸页当中。
“这里就是他们的‘圣地’?”
看着面前的一棵棵高耸的百年巨树构成的原始树林,西乡从道的眼中闪过失望之色。
“将军,你看!”李仙得最先注意到了这些足有三人环抱粗细的大树树枝上的异样。不由得吃了一惊。
西乡从道顺着李仙得手指的方向望去,看立刻看到了一具身着白衣悬挂在树枝上的女尸!
西乡从道的身子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座下马也跟着发出了不安的嘶鸣。
西乡从道骑马缓缓上前,绕着大树看了看了。赫然发现,大树的枝干上,都悬挂着一具具自缢身亡的女尸!
而不远处,另外的几棵大树上。也都悬挂着大量的女尸。有的大树上因为悬挂的尸体过多,连树枝都弯曲垂了下来!
“真是不可理喻的野蛮人!”李仙得摇了摇头,叹息了起来。“为什么要自杀呢?”
从来时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的水野遵想起了在林义哲家中见到的那位美丽的排湾族女子,心中禁不住暗暗替她担忧起来,他忍着恐惧,上前仔细的观察起来,看了许久,并没有发现额绫的身影,竟然暗暗的松了口气。
神经大条的西乡从道并不理解眼前的这一幕代表着什么,他看到水野遵异样的神情,便要他询问狮头社的向导,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向导听了水野遵的询问,一边用土语回答,一边用手比划着。听了向导的回答,水野遵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阴郁。
“他说,这些女人是为了不使他们的丈夫有后顾之忧,能够一心一意的对待外敌作战,也为了给男人们节省粮食,而选择了自杀。”水野遵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