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月初一数开去,隔着两天会讲、一天背书, 转眼就到了端午。崔燮早晨起来还是悄悄儿摸出了那条五彩线, 高高地系在左臂上, 袖子撸下来盖着别人也看不见。等哪天下雨了扔进水里, 按习俗来说, 这样病痛也会随水而去。
他倒不是那种迷信的人,前世还是真正的孩子时也没怎么上心这些风俗,只不过这彩线是人家送的, 戴的是人家这个心意。
端午节学里照旧也是不放假的, 他临去时叫人把包的粽子照崔参议在时的规矩拿去送人走礼, 再加些精巧的艾虎, 厚厚地送谢家一份。
他自己拎了一篓粽子, 腰间系着佩辟恶的香囊, 背着书包到了国子监。监里也叫斋夫到处挂了蒲龙艾虎,编得身子胖短,两个小耳朵支着,就是民间艺术里的泥虎、布虎那种形制,染得满学堂都是香的,入夏来满学堂乱飞的蝇虫都少了。
崔燮先把粽子篓搁到斋里,才随着斋长到讲堂听学生们复讲。
初二的会讲是祭酒邱濬亲自主讲,讲的《论语·先进第十一》, 第一章“子曰:先进于礼乐, 野人也”正好跟他们上月小考的第一篇四书文的题目“先进于礼乐”对上。观感有点像后世中小学, 考试之后老师会把考卷上考到的课文、知识点重讲一遍, 给学生巩固印象。
讲到第二章“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时,终于抽到了他上台。拖了这么些日子,轮了几十人的复讲,终于轮到他……也还是运气不大好。
崔燮走到台上,看着堂下六百多乌泱乌泱的黑方巾,与台上老师们严肃深沉的脸庞,觉得自己大约是初一到谢家庄子上玩得太嗨森,把运气都玩儿掉了,才被抽到台上来作报告的。
幸亏他笔记记得全,复习时还画了思维导图,把相关资料也揉进可扩展的地方,左右多扯扯,估计也能撑个三分钟吧?
他向台上祭酒、司业与诸位教官行了礼,回身面向众生,朗声先背诵:“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将这一段章句背完,便从孔子厄于陈、蔡的故事讲起。
《论语》中提真正及陈、蔡之厄的只有“卫灵公问陈于孔子”这寥寥几句。他先引述孔子教子路“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这一段章句,讲章句中“圣人当行则行,无所顾虑”,“固守其穷”,“无所怨悔之意。”
引完章句再引《孔子家语》。《家语》虽从宋代就被证为伪书,但《朱子语类》中,就在隔一章后的《南容三复白圭章》下,有“此事见家语,自分明”一句,可见朱熹的态度是承认家语中的史料的。
朱子如今是读书人尊奉的圣人,他用过的崔燮自然就敢用。
他便把家语《在厄第二十》卷中孔子厄于陈蔡的缘故和他召子路问对的详细对话讲了一遍:
孔子离开卫灵公后,受楚昭王之邀前往楚国,陈、蔡两国大夫以为孔子是圣贤,若在楚国任官,针砭时弊,必能使楚国大兴而不利于两国,所以使兵拒孔子。
孔子绝粮七日,外无援助,从者皆病,弟子们都动摇了对他的“道”的信心,他却仍能慷慨讲诵,琴歌不衰。并仍召学生单独讲学,问是否是他的道不能行于世,为何会困顿于此地,并依子路、子贡、颜回三人的回答分别施教。
“卫灵公问陈”一章中子路问孔子“君子亦有穷乎”就是出于此处。
说完《论语》原文,就该上章句了。朱子章句与语类里解释这句的相似,都是说困于陈蔡时相随的弟子彼时皆不在门下,孔子思念其相从患难之情。
这一段孔子之言后,又有弟子记录的“十哲”,也就是孔门弟子中当时以为最优秀的十位:“德行”一科的代表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有宰我、子贡,“政事”有冉有、季路,“文学”有子游,子夏。
于这段则要先理清四科之间的关系,再分别讲解十哲的身份。
崔燮先把章句背了,接着就引《四书大全》里“朱子曰德者行之本”,“德行是兼内外以贯本末全体底物事”“那三件各是一物”,解释四科为何以德行为先。而后又按着《大全》解释为何又分言语、政事、文学三科:言语是指擅长辞令,政事指擅长佐君治民,文学则指通晓诗书礼乐之意。
孔子将弟子的特长分作这四科,教导弟子时因材施教,使其各有所成就,而十哲就是这四科中的佼佼者。
这十人是谁虽然大家都背滥了,可讲的时候为了拖时间,还是要详讲。崔燮也不管底下的同学听得多么无聊,十分有诚意地从《史记·仲尼弟子列传》里引述这十名弟子的身份与符合其科目的言行。
都背完之后再引本篇卷首的“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转引出章句中程子所言的“门人之贤者固不止此”。曾子传道子思、孟子而传下儒家最正统的道统,而本章所列的十哲中尚没有曾子这位传教的大贤,所以章句中引程子之言为论,判定四科十哲不过是世俗说法,不足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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