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摆设很简单,木质家具的清漆被磨光了,透出几丝深黑来,抬起头能看到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残留着深深浅浅的水痕,像是垂下来的柳条,老式的长形灯管钉在电视墙上,光线并不明亮,像是笼罩着一层雾气一般。
房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她拿着钥匙站在门口,不冷不热地说道:“呐,房子不是很新,所以价格便宜些,一楼已经租给别人做仓库用了,所以只有二楼出租,一共是三间卧室。对了,你是准备一个人住还是找人合租?
“找人合租吧,虽然价格便宜,但我一个人住太不划算了。”我一边说话一边走向各个卧室打量环境。
“嗯,我也觉得你应该找人合租。”房东跟在我的后头,接着说道,“只有一间卧室有空调,你就住那间吧。你要是找到其他人合租就让他们住另外两间。”
“好的,我考虑考虑。”
对于房子的环境和价位我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个暑假我准备留下来搞社会实践,条件艰苦就正好当做锻炼了。
“另外、、、、、、”房东快步转到我的面前,她的眼神有片刻的迟疑,“如果你真的想住在这里我还要说明两点。你看到了,从门口的楼梯上去还有一个小阁楼,里面是我私人的物件,所以不要进去看。还有就是你最好别找朋友和你一起合租,找陌生人比较好。”
我愣了一下神,她说的第一件事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不让我找朋友一起合租呢,奇怪!
“嗯,可以。”我随口答应了下来。
夏天的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完全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搬家公司的人将我们的东西从宿舍搬到了这里的二楼,我和白桃、林巧萱分守在楼上楼下督促他们。
我们三个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个暑假一起找个地方从学校里搬出来。我们是分头去找房子的,而我最先找到了合适的。我将自己的东西搬进了有空调的卧室,我说我愿意每月多分担一百块钱的房租,她们没有反对。
东西搬完后我们兴致勃勃地搞了一次大扫除,像是要洗心革面迎接新生活一般。屋子收拾干净了,和我最初看到的模样有了很大的差别,清澈明亮了许多。我们洗完澡后到附件的一家小饭馆聚餐庆祝。林巧萱不愧是同学们公认的女中豪杰,她要了两瓶啤酒自己喝了起来。
“以后咱们可就要一起生活了,家里没有兄弟姐妹,以后我们就是亲姐妹。”林巧萱说话的声音很大,引得旁边的顾客看了过来。
“嗯,我同意,有你这么个身材魁梧的姐姐,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们。”白桃抿着嘴笑道。
“你就是说我胖呗。”林巧萱假装生气道,“真不能跟你这种写文章的人说话,整天想着挖苦人。还是夏芙好,说话很讲究。”
我笑了笑说道:“我就是嘴笨,没办法。”
白桃摇头道:“你不是嘴笨,你是太鬼了。”
“夏芙你看看,我说得没错吧,她这张嘴谁也不放过。”林巧萱放下酒杯,继续说道,“来,不说别的了,你们每人都陪我喝一杯。咱们的姐妹关系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啊。”
我点了点头,拿来两个一次性杯子让林巧萱倒满啤酒。
“对了,我忘了跟你们说件事了。”我突然想起来房东对我说过的话。
“什么事?”白桃饶有兴趣地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房东神秘兮兮的。”我无所谓地笑道,“她特别交代了一下,二楼楼梯上去的阁楼里她堆放了自己的东西,让我们不要去动。还有就是她让我不要找朋友一起合租,我当时就随口答应了。反正她要是真的过来了,我们就说不认识得了,免得麻烦。”
“管她的呢,住进去她还能把我们赶出来不成?”林巧萱笑了起来。
“就是,不行林大姐就武力解决她,我帮忙收尸。”白桃边说边扭头看着我,“夏芙,你在一旁当拉拉队就好。”
“吃饭的时候咱能别说这么变态吗?”我端起酒杯来凑到林巧萱面前。
我和白桃都有点儿酒精过敏,喝了这杯酒后那天晚上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我很开心,像是人生有了一个新的开始。在这样美妙的时刻,好姐妹就在自己身边,前方的路一定会很光明吧!
我在一家大型超市找了一份收银的工作,有时候上白班,有时候上晚班。这个工作能接触到形形**的人,找着乐子了倒也还轻松。相对于我,林巧萱找到的工作并不怎么适合她。在这样大热天的夏天里,她要穿着厚厚的奔熊服给行人发传单,那是一家自助餐厅,中午和晚上都要营业。白桃没有出去找工作,她整天窝在卧室里写小说。
我们本来是商量好三个人轮流做晚饭的,但不幸的是这个制度并没有执行下来。有时候是因为某个人犯懒,推到另一个人身上对调时间。有时候是因为我上晚班去外面吃饭了,她们两个也懒得做。还有时候我们都忘记了上一顿饭是谁做的,偶尔还会发生一些口角。开始那几天我们还有兴趣一起到外面吃饭,后来就各吃各的了,实在不行就自己泡方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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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这里来十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在卧室里休息。白桃悄悄地走到我的身后,她突然尖叫一声,吓得我的魂儿都差点儿飞出去了。
“你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我抚摸这胸口,余惊未平。
“夏芙,你说咱们是不是好姐妹?”白桃把脸凑了过来。她的脸很白,没有什么血色。
“当然是啦!”我拉着她坐到身边。
“那我跟你商量一件事?”白桃弯着眉眼道,“我们对换一下卧室好不好?我可以多出那一百块钱。”
“这个、、、、、、还有其他原因吗?”我一时有点儿摸不清状况。
“你知道的,我整天都待在房间里写东西,太热的话完全没有灵感。”白桃看我没有反应,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有些为难。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勉强吹电风扇度过这个夏天的,但是我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办法克服心里的阴影。”
“什么阴影?”我不知不觉被白桃调动了好奇心。
“其实小时候我还有个弟弟,那个时候我六岁,弟弟只有两岁。我们家里当时安装的是吊扇,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就是吊在天花板上的电风扇,扇叶很长。那个夏天我舅舅到家里来玩,他抱着我弟弟玩抛高高的游戏。他刚好站在吊扇的下面,扇叶高速地旋转着。有一次他抛得太高了,弟弟的头刚好穿过扇叶,生生地被削掉了。我看着那颗血淋淋的小头掉落在面前,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我的心突然一冷,浑身一阵哆嗦。白桃说着,眼圈都红了,声音中带着几丝急促的哽咽。我握紧了白桃的手,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吹风扇,连看都不行,因为脑海里总会出现恐怖的景象。”白桃顿了顿,接着说,“现在长大了,我虽然克服了一些心理障碍,但是面对这种台式风扇我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风扇就像是一颗带着脖子的独立人头,我总感觉它在对我诉说着什么,但却被自己吹出来的呼呼风声湮没了。你不觉得台式风扇很像一颗人头吗?”
“是有点儿像。”我惊恐地看着白桃,不自觉地回答。
“它们本来就是!”白桃的脸在灯光下闪现出一抹青色,“它们摇头的时候很缓慢,无声无息地打量着你、、、、、、”
“不要讲了,我害怕。”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你能不能帮帮我?”白桃轻声道,“夏芙,求你了。”
我看着白桃可怜的模样,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们就对调了卧室,林巧萱没有起来帮我们搬东西。也许是白天的工作太累了,她睡得很死。搬到白桃的卧室后我整个晚上都处于半梦半醒之中,我看着床头柜上的电风扇,想起白桃的话,它真的像是一颗会动的人头,它在黑暗中转动着,阴鸷地来回看着你、、、、、、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我跟林巧萱一起出门。毒辣的太阳像是在宣泄着老天的怒气一般,空气里的温度高得出奇,使得空气像曲线一样蠕蠕浮动着。我们侧着身子躲在站牌的阴影里。林巧萱突然问我:“昨天晚上你跟白桃调换卧室了?”
“嗯。”我扭头问道,“你当时没睡着?”
“睡着了,我是早上才知道的,为什么要换啊?”林巧萱表示出对这件事的关心。
“她说她对电风扇有心理障碍,说得我心里直发毛。”我略有惊恐的表情使得她也好奇起来,我继续说道,“她说小的时候有个弟弟就是因为电风扇死的,脑袋都被削掉了。”
林巧萱没有立即搭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我问她。
“你相信她说的话?”林巧萱用很奇怪的口气问道。
我点了点头。
“她是写文章的人,最会编故事了。”林巧萱皱着眉头说道,“她以前也和我说过电风扇的怪事。她说有一天晚上她们都急着出门所以没有关电风扇,她自己回来时站在门口听到宿舍里有几个人说悄悄话。她推开门,宿舍里却根本没有人,只有几台正在飞速旋转的电风扇。”
“啊————真的假的?”我诧异道。
“鬼晓得,你小心就是了。”林巧萱看到自己要坐的公交车过来了,朝我摆摆手挤了上去。我的头皮有点儿发麻,一时接受不了这些古怪的言论。那天在收银台前我依然灵魂出窍,我不知道白桃和林巧萱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总感觉有些东西并没有按照我想象的样子前行,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几天后我下班回家,帮白桃带了一个盒饭,上楼的时候正好碰见林巧萱。她边开门边问我:“怎么没在外面吃?”
白桃坐在沙发上,听到了林巧萱的话,替我回答道:“我让夏芙帮我带的饭。”
林巧萱看上去有些不高兴,说道:“你可真够懒的,连吃饭都不愿意下楼。”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看你的衣服放在阳台泡了几天了还不洗,一股好大的烂菜叶味。”白桃回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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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臭你就帮我洗了呗,真是的!”林巧萱的口气很不好。
“我又不是你请的保姆。”白桃冷笑道。
“算了算了。”我看着这架势连忙出来打圆场,“都这么好的朋友,不要为个人的生活习惯闹翻了。天要下雨,女要嫁人,由各自去吧。”
她们扭过头去没有再争吵。但是客厅里活动的时候都没和对方再说话,像是眼前不存在这个人一般。我本来还想劝和劝和,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说不定明天她们就自动和好了。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在我在卧室上网,林巧萱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她仔细地把门关好,在我身旁坐下。我转过头来看着林巧萱,她的模样让我感到有些陌生,但却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林巧萱先是笑了笑,然后搂着我的肩膀说道:“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当然啊,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奇怪地说道。
“唉!我总觉得白桃不够朋友,我们俩要上班,每天都挺累的,尤其是我还要穿着那个厚笨的熊衣服,热死个人。大家轮流搞卫生她还老是偷工减料,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这房子是大家在住,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林巧萱抱怨道。
“文人嘛,总是有些不一样的气质。”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所以并没有添油加醋。
“其实,我找你主要不是来声讨白桃的。”林巧萱突然把声音放得很低,说道,“我怀疑白桃的身体出了问题。”
“什么意思?”
“你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搬到有空调的卧室吗?”林巧萱神秘地说道,“不是因为电风扇恐惧症,而是因为如果空气的温度太高的话她的身体就会融化。变得像软糖一样。”
“你在说笑话吧?”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宁愿相信白桃的鬼故事。”林巧萱忽地站起来,愠怒地说,“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我看着林巧萱走出门去,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说的话太不可思议了,我虽然不是很相信,但是她却成功地在我脑海里安放了一颗种子,让我忍不住去怀疑。人的身体融化得像软糖一样,我想起这个比喻的时候心里突然感觉有些害怕。
第二天我上晚班,因为超市月度核算的关系我很晚才回家。下了公交车后我往一条小巷子里走,如果再早一些时候这里有小商贩推着板车来来去去,但是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巷子里安静地有些吓人,我努力不去胡思乱想,尽量平视前方。巷子的灯光很暗,像是被热得蔫过去一般,这个时候我发现墙角边蹲着一个人,他弯着腰,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膝之中。我猜想他是一个疲倦的乞丐,所以放轻了脚步企图不惊醒他。但就在我离他只有三四米远的时候,他突然抬起了头。
我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停了一下,只见他站起了身,冷冷地盯着我。我发誓我不认识他,而且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他这样消瘦的人。他的颧骨显得格外地高,脸上的皮肤耷拉着像是沙皮狗,显然之前他不是一个瘦子,而是很胖,因为暴瘦皮肤松弛,耷拉了下来。我看到他的衣袖和裤腿空空荡荡,我想象地出他胳膊和腿的形状,和骷髅只差一层皮。
他瘦得不像一个人。
我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不希望和这种人有什么交集,他并没有站起来,但是目光却追随着我,当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听到他说:“快点离开那个房子。”
这句话很清晰,每个字都像长了鱼鳍般游进了我的脑海。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我的头突然很痛。直到回到屋里将门关上,我的心才慢慢平复过来,我感觉自己安全了。
白桃在客厅里接水喝,她没有睡,她习惯了熬夜写文章。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白桃问我。
“下班晚了。”我淡淡地回答。
“今天的天气真热呢,你看你满头的大汗,到我卧室里休息一下吧。”白桃推开卧室的门,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很凉爽呢。”
“好啊。”我跟着她走了进去,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林巧萱的话:白桃如果在太热的环境下会熔化,所以她躲在了空调房里不出门。
白桃将门关上,把我拉到空调旁边坐下。我突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里原本是属于我的待遇,现在却变成了她的情意。
“我跟你说一件事吧!”白桃神秘地说,“关于林巧萱,我发现她有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林巧萱最近有点儿怪吗?”白桃双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说,“她好像突然瘦了许多,而且是不规则的瘦,就是感觉很怪异。”
“嗯,是有点儿。”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形容出来的感觉被白桃说明白了,当时身子一颤,忙问道:“你知道她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