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的骄傲在一刹那溃不成军,笼着我千年的光环也趴在地面向他俯首称臣。在神的面前,我卑微如蝼蚁,面对着他这样神一般的男子,我几乎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的银发在狂风中猎猎舞动,狭长的眸子望向虚无飘缈的远方,与父王母后相伴千年,我深知冷峻的面孔下都掩着不能愈合的伤口,我不知道到底有什么能够困住这样的男子,但他的眼底被冰封起的伤却让我有将那坚冰融化的冲动。
我怔怔地站在城楼下,仰望着他的高度。
他的目光投向我,墨绿的瞳孔泛着邪酷的寒意,我在慌乱中匆忙跪下,血激涌上脸颊,如不退的潮。
跪在他的脚下,我庆幸自己能够从此留在他的身边,但就算他从来不屑看我一眼,我也毫无怨言。他身后的女子却在他转身离开时吩咐士兵送我回去,我诧异地看着她,然后眯了眯眼,我看得出她是一个妖士,且修为已久,但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倒在我的脚下,因为我毕竟是血统纯正的驭灵师。但我没有动,因为是在他的面前。
起身时我听到他说:“让她留下。”
依然冰冷,但是够了。
车寒第一次来到我的绒雪宫时,他站在远处问我:“你把我看作什么?”
“神。”我回答。
他转身便走了,让我猜不透是喜是悲。
从那以后整整一百年,我没有再看见他。但我并不埋怨什么,因为我所呼吸着的空气里,也有着他的呼吸。
第二次他来到我的绒雪宫,依然站在远处问我:”“你把我看作什么?”
我依然毫不犹豫地回答:“神。”
他又转身离开了。
在他又一次消失的一百年中,很多次我都在想,我和他是不是也会像父王母后那样度过一生,可是父王与母后之间还有着包容和相敬如宾,我们呢?
第三次他再来到我的绒雪宫的时候,我安静地看着他等他问我那个我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也这么做了,他问我:“你把我看作什么?”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不要恭维我。”
“神。”
他颓然地笑了,转身离开。临走时,我听到他因失望而变得低沉沙哑的声音:“你和他们都一样。”
车寒离开后,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苦涩地笑着:“无论你问我多少次,无论你离开多久,无论要等你多么漫长的时光,这都是我唯一的答案,终有一天你会相信,你就是我生命里的神。唯一的神。”
“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个被诅咒的怪物,你会离开我的。”车寒的声音在我身后突兀地响起,我诧异地回过身,看着就站在不远处的他。
“回答我。”
“你,为什么没走。”
他有些悲凉地笑着,“现在相信我是怪物了?”
“相信。”
车寒的目光黯了下来:“你可以离开,我不会勉强你。”
“为什么不。”两百年的等待,我真的累了,若是凡世的人,已然是几世的轮回,而我,还不知要等你多久。得不到你的爱,或许离开才是更好的选择。
车寒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朝殿外走去:“你可以走了。”
“可我的东西呢?”我还是不甘心。
车寒站住脚步,“什么东西。”
“心。”我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早在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你就把它抢走了。
他愣了愣,走过来将我环在怀里,然后笑了:“做我的王后。”
“为什么不。”
“车寒,你记得,这是你欠我的幸福。”
“好,我欠你的幸福。”
车寒,你终于笑了。
如果有人把你当成怪物,就让我陪你一起堕入地狱,如果多一个人陪着你会让你不再痛苦,我愿代你全部承担。
我们相爱,但我们终究还是挣不脱命运的锁链,在我们脚下的每一条路,都有着不可逆的轨迹,横穿者,死。
涣雪的军队频频扰境,车寒只是一个人在殿里踱来踱去,始终没有做任何决定。
我知道他能够看到零晶将士在涣雪铁骑下的挣扎,可是他没有理会。
多少次夜半醒来,看见他在睡梦中也拧着眉,我的心中都是说不出来的疼,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因为他对我说:“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远征。”
于是,城池接二连三地沦陷。
车寒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寂寂地望着苍蓝的天空,但从不说出自己心底所受的煎熬。他压抑着自己,任由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血浆中化成一缕缕雪魂,他强迫自己对外面的血花四溅尸肉横陈不理不睬,但那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子民,每一寸土地都是他打下的江山,他如何能不心疼。
“怕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你。”
“我只想守住这座有你的城。”
“莲蒂,因为你,我居然怕死。”
车寒,为了我你负尽天下,叫我如何才能报答。然而,维系你我的却是华美的琉璃,我们仰望着它的光芒,却忽略了它是那么地容易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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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寒从不让我去城楼巡视,于是我乖乖地待在绒雪宫,每天都只为等他回来。他总是来去匆匆,我站在绒雪宫门外能看到他和雷特娅在城楼上的纤长身形,他们用灵力把雪花挡在外面,冷眼旁观着它们惑乱灵界的舞蹈,从不动心。
我常常一望便是一天。
风雪弥漫的世界里,索尔和米朵带着希约正说笑着走来。
希约虽是雷特娅的孩子,与索尔和米朵却没有间隙。索尔灵力极弱,但希约一直都在帮他。我相信如果某一天希约做了零晶帝国的王,他定会善待索尔兄妹。
暮色四合,希约在榻上陪我说话,两条修长的腿盘在一起,浓密的眉像锋利的剑。他像车寒一样,是天生的掠夺者,总能在无形之中给人以压迫感,两只寒光烁烁的眼睛就像两把冰凉的勾子,恨不能把你的肺腑掏出来。索尔和米朵安静地坐在一旁,淡雅从容,像两株墨竹,无需粉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