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通完话,林玉亭找了个长椅坐下。
四月的傍晚还有很深的寒意,柳树的新叶还未长大,柔软的枝条快垂进了荷塘。荷塘里满目褐色的残荷,都没了荷叶,只剩下那些荷茎颓丧地挺立着,在橘红色夕阳的照射下,寂寞而苍凉。
但是在这满塘的褐色零星地点缀着几片的荷叶,虽然很小,但那圆圆的身形却在展示着一个碧绿的圆满的未来。
最衰败的景致和最新生的力量交融在一起,竟然相得益彰。
往年的时候,林玉亭最喜欢这四月到十月的荷塘,常到这里散步、写生。但是今年走到这里心里有些惶惶,刚才好不容易把母亲劝住,把小时候算命先生说的话都给搬了出来,母亲的心才稍稍安定,但必须每天给母亲打个电话报平安。
林玉亭是喜欢安静的,但是现在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反倒怎么也静不下来:哥哥生死不明,父亲母亲年龄大了,在家务农没有太多的收入,自己即将毕业,工作却没有着落。
虽然学长说如果她要找不着工作就跟着他干吧。但是她也明白,学长创业的时间并不长,开不起多高的工资,要不然也不会大量地用在校生。
一旦她离开这个校园,吃住都成了一个问题,尤其是住,毕业之前若找不到工作,毕业之后找工作的成本更大。钱真是一个大问题,赵凯虽说会不时给自己联系一下装修设计上的活,但真离开了校园,那些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哎,哥哥在哪儿呢?如果他在,自己至少也会多一个后盾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石板做的长椅上有了寒意,林玉亭站了起来,月亮已在东方升起,是半个,晃晃地在卡在树枝间。
林玉亭喜欢看月亮,月下的宁静会让她的心也宁静起来,宁静的时候她的感觉会异常敏锐,就像今晚,风似乎在远处蓄积力量,平静的空气里有很深的寒意,但是压抑不住春天的温柔;荷花塘的那一边,灯光无力照到的幽暗地带,似乎传来了情人们的窃窃私语;远处的桥上走过的人们会传过来笑声、说话声,甚至脚步声……有一双眼睛,有一双眼睛在自己的背后,那双眼睛应该离自己不太远,五六米吧,在凝视自己……林玉亭猛然回头:一棵树立在那里,映着稍远处教学楼的光,可以看到它刚发出来的小叶子,黑暗中也感到是一种莹莹的绿。
林玉亭也未在意,也许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她又坐下,将胳膊搭载椅背上斜坐着看月亮,慢慢地,那种感觉又升了起来。
这次连树也加了进来,那双眼睛就在那树下,她这种坐姿那双眼睛应该看到她的侧面,而她稍微一扭头就该能看到那棵树。——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这双眼睛又会属于什么样的人呢?林玉亭把眼睛闭上,让自己的感觉更加敏锐一些。
然而脚步声!远处有脚步声!这脚步声开始和平时走路没什么两样,很快变得越来越轻,但是离她越来越近,来的那个人已经开始弓腰。林玉亭觉得近差不多了,猛地站起来转身大吼一声,身后的那人跳着惊叫起来——是汪晓雅。
汪晓雅捂着胸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林玉亭,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林玉亭戏谑地笑了:“你也知道会吓死人呀。”
汪晓雅有点心虚:“我刚才可是一点都没吓到你,反倒让你将计就计了。”
林玉亭看了看那棵树,转了话题,问道:“你们俩刚才来时有没有看到我后面有人?就在那棵树附近。”
“没人吧,”赵凯又仔细的打量了那棵树,“来时我们光注意你了,但感觉应该没人,这一阵子路边都没人过。”
“就你嘴快,”汪晓雅小声埋怨了一句,“玉亭,你的感觉太对了,刚才那儿站了一个帅哥,正在深情的望着你,哎哟,那帅的呀!你说,我刚才怎么这么没眼色,非得走过来,害的人家帅哥悄悄地走了。”
林玉亭一惊,刚要问晓雅具体情况,转念一想,不对!“晓雅,你够厉害的呀,从你刚才来的角度,要有人最多能看到人的侧面,还有棵树在那儿挡着;何况你一心想这吓我,脑子里还能有帅哥,连人家的眼神都知道。”
三人说说笑笑,离开了荷花塘,临走时,林玉亭看了一眼那棵树,那棵树站在路边,比较粗,离别的树距离也比较远——显得有点孤独。
入夜,月已西沉,汪晓雅被一阵啜泣声惊醒,她下了铺子,走到对面,轻轻地摇着林玉亭:玉亭,玉亭,醒醒。
林玉亭睁开眼,好一阵回过神来,幽幽地说:“我又做那个梦了。”
“你这次在梦里哭了。”
林玉亭一惊,擦了一下脸——还挂着泪呢。“我们聊一会吧。”
两人披衣并排靠墙坐着。窗外月已下沉,路灯的光从窗口投射到天花板上——一块几何形的昏黄。
林玉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样一个梦,也不知个多长时间会做这样一个梦:昏暗的背景,一个似乎很古老的大门,门前有两个大狮子。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大门,但是梦里着大门似乎特别熟悉,但是又不敢进去,也不想远离。</div>
林玉亭仰头45度,眼里带着那么点迷蒙,说道:“我这次做梦推门进去了,门是铁做的,我推它的时候,吱呀吱呀的,感觉好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