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
香炉里一早备好了太后素来用的檀香,香烟袅袅,太后贴身伺候的嬷嬷崔清漪见乾隆怒气冲冲的离了慈宁宫,不必想也明白二人发生了什么,她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她伺候太后几十年,明白太后的心结,如今也只觉得太后太过于沉不住气了。
崔嬷嬷掀开帘子进了殿内,她看到太后端坐在主位上,耳鬓旁边的一根华发,透过黄昏时窗棂的阳光,折射的刺眼,崔嬷嬷走近了些,太后脸色气愤至极,她气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咬牙不住叹气,手上的檀木佛珠来回转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心中烦躁,懒懒掀开眼皮,见只有崔嬷嬷一人进来,这才松懈了些身子,放松的靠在椅子上叹道
“清漪”
崔嬷嬷应了一声,靠近了她些,伸出双手熟练的为太后揉捏着已经发硬的肩膀,太后仿佛觉得松快些了,只是一想到方才乾隆的神色就觉得心冷,越发不想留皇后,她对身边的崔嬷嬷道
“哀家一早就知道,那拉氏都是狐狸”
从努尔哈赤的阿巴亥,孝烈武皇后到如今的皇后,那拉氏一族,出了些什么女人。
崔嬷嬷见太后如此动怒,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从乾隆幼年时就在身边伺候,鲜少见过乾隆对太后发这样的脾气,一次是他执意要娶皇后入府,一次便是如今了。
皇家母子不比民间,一旦生了隔阂,日后若想修复,便是难如登天了,就连自己心里,都觉得太后有些过于着急了,良久还是劝道
“太后何苦为难皇后呢?”
自从雍正十一年皇后进府,要进宫朝拜太后的时候,她就告了病免了皇后觐见,还和先皇说那拉氏门楣不清,指婚给皇帝,岂非侮亲?
皇后虽然曾指婚给和亲王过,可二人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当年,也是皇上执意要娶了皇后,无论如何,皇后也没有一点错处,入宫多年,侍奉太后虽然不如旁人殷勤,但处处也让人挑不出错来,令妃那样出身卑贱的人都能入了太后的眼睛,皇后却始终被冷待,纵然是铁石心肠的崔嬷嬷,此刻也有些心疼那位皇后娘娘了。
太后顿了身子,她凌厉的眼神扫过,崔嬷嬷登时噤了声,不敢多言
仿佛过了许久,太后抬起眼睛来看向外头的日光,怅然叹道
“我老了,可钮祜禄氏的荣耀要延续下去,哀家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拉氏世世繁荣,而我族门楣日益冷清”
皇后的侄子讷苏肯屡屡立功,乾隆大有重用的意思,而自己的族人,却在朝中一直被打压,最高的官也不过是个正三品礼官,前些日子又听闻有一位博尔济吉特氏入宫,还是皇后母家举荐上来的,年过三旬,却是得了乾隆青睐,她心中怎么能不慌乱。
崔嬷嬷看着太后的神色,她陪着太后好容易熬过宫中的明枪暗斗,眼见着太后坐上如今的位置,原以为自己也能放下心来陪着太后颐养天年,却不想在这宫中最高的位置,要操的心比从前还要多得多,她心疼的叹了口气
“太后的意思,是想扶持族人?”
太后只觉得疲惫,她已不再年轻,身体的逐渐老化提醒着自己,可是族中并无显眼的女子,更不必提献给乾隆了,她想到这里就觉得累,外头的日光已经缓缓沉下来,就像自己一样,再高的位置,也已经到了迟暮之年,她只觉得刺眼,缓缓闭上眼睛不语,手上的佛珠却不停的在转动着......
乾隆出了慈宁宫,天色近黄昏,来时的轿撵还在慈宁宫门口停着,乾隆却没心情坐上,他不理会轿撵,迈步向前走去,吴书来在后头跟着,见此也挥了挥手让轿撵在后头跟着,自己快快的跟上了乾隆。
御花园里的腊梅已经都要凋落了,冬日的时候,皇后还来这里带着永璟摘过呢,当时梅花还不多,初雪之日,听御花园的人说,腊梅一夜之间全数开放,虽是晚了些,可是格外壮观呢,只可惜他和皇后沉溺于失去永璟的伤痛中,无暇过来看望。
七公主和静公主,是令妃的女儿,此刻午睡醒了,正由乳母带着玩闹呢,孩童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乾隆回过神来,扭头见是和静公主,她小小的身子在御花园里来回乱跑,乾隆的眼睛都温柔了许多,他冲着一旁只顾着玩耍的和静公主唤道
“辰熙,过来”
和静公主扭过头来,见是乾隆在叫着自己,欢快的一把丢了正玩着的东西,急匆匆的要跑进乾隆的怀抱里,乾隆不由得蹲下身子,一把接住她香香软软的小身子
“皇阿玛”
幼儿清脆响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乾隆笑了笑一把抱起来她,看着她冻得发红的小脸道
“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出来了”
和静公主看着乾隆的脸,她笑嘻嘻道
“额娘让我去给皇祖母请安”
乾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些,他将和静公主放了下来道
“既然如此,你就快些去罢”
和静抬头懵懵懂懂的看向乾隆,见皇阿玛的脸色已经不再笑了,她心中只记挂着额娘的话,便福了福胖嘟嘟的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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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熙告退”
乾隆看着她的背影跑远了,乳母在后头急急地跟着,心中却想起从前和皇后的一双儿女来,他苦涩的摇摇头,上了轿撵,他还未张口,吴书来就已经吩咐了去景仁宫,乾隆并无不满,他赞许的看了吴书来一眼。
轿撵走的极慢,到了景仁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擦黑了,乾隆的御驾停在景仁宫门口,景仁宫的宫人已经都跪满了,乾隆却迟迟不下来,吴书来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天色昏昏沉沉,景仁宫门口已经亮起了灯火,玉琈瞧见乾隆坐在轿撵上,却不肯下来,本想去通报皇后,可如今皇后病的起不来身子,让她知道也是不能起来接驾的,玉琈便乖乖巧巧的俯下身子行礼。
天色昏暗极了,吴书来觉得面上一凉,抬头看,竟然是飘了雪花,如今已经是正月底了,雪花虽微小,吴书来还是忍不住惊讶,他看向轿撵上闭着眼睛的乾隆,像是睡着了一样,轿撵在这里停下来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他忍不住道
“万岁爷,已经落雪了,别让皇后娘娘久等”
乾隆疲惫的睁开双眼,他看向已经亮起灯火的景仁宫,叹了口气准备下轿,吴书来正预备上前扶住他,却见一旁郎世宁由小太监撑着伞,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他们冒着风雪来到景仁宫门口,碰见乾隆的轿撵鞠了一躬道
“参见皇上”
乾隆看清来人,稍稍掩了自己悲伤的情绪道
“郎画师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啊?”
郎世宁神秘的笑了笑,他明白乾隆此刻的悲伤,上前一步道
“皇上,臣寻来了一位名医,臣相信,他能医治好皇后娘娘的病”
乾隆明白他的意思,好奇的朝向郎世宁身后看去,只见一个男子身材短小,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夹袄,他怯怯的抬起头来,乾隆只看了一眼,眉毛就紧紧皱了起来,他看向常明道
“原来是他”
而后冲着郎世宁挥了挥手道
“你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这个人,朕不敢用”
常明是宫里的老太医,说老却也不老,他入太医院的那年才十六岁,如今却也二十年了,只是他总是开些奇奇怪怪的方子,太后有一年曾经染了风寒,他竟然让太后伸出舌头来看舌苔,还用蚯蚓做药引,太后一怒之下将他降为太医院的药童,再也不得问诊。
乾隆只记得以前他顽固不化,又疯疯癫癫的,听说他原名王既任,后来从医,听闻治好的人都得了长命,这才取名常明来,却不知道他的医术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