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隐隐,乾隆帝这个时辰才来到景仁宫。
皇后目光躲闪了一下儿,玉琈扶着她道
“万岁爷来了,娘娘,迎驾吧!”
皇后转过身来,却没了方才恭候的心思,她缓步走到了门口儿,便瞧见了乾隆帝已经快走到面前来了,便也福了福身子道
“臣妾恭迎皇上!”
嘴上虽然说着恭迎,可是乾隆帝清晰的看到她的脸上没什么欢迎的样子,便也挥了挥手道
“不必多礼,起来吧!”
皇后站起身子来,便也往一旁侧了侧身子。
乾隆帝兀自进了殿内去,皇后低着头跟在身后。
他转了一圈儿,转身瞧了瞧皇后,便也弯身坐了下来。
皇后仔细的闻见,他身上有着酒味儿,不知在何处饮酒了,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香气,那香气与寻常的熏香味道不同,有些浓烈,混上酒气便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乾隆帝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儿,挑眉看了看皇后道
“有什么事情?皇后不愿到养心殿去说,还让人通传!”
玉琈与吴书来互相看了一眼,默契的都退了出去,还轻轻的关上了内殿的门。
皇后眉目之间有些冷淡,她想起玉琈今日回来的话,也就断定了乾隆帝身上的异香从何而来,淡淡开口道
“万岁爷的养心殿热闹,臣妾不愿叨扰,这才请您屈尊来此!”
乾隆帝面色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对皇后这样冷淡的抱怨有一些不满
“诶!可用过膳了么?”
皇后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道
“多谢万岁爷关怀,臣妾用过了!”
她看着乾隆帝两颊微红,便轻轻转过身,倒了一盏上好的碧螺春放到他面前。
乾隆帝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捧着茶盏闷闷的喝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觉得脾胃舒适了些,没有方才如同火烧一般的感觉了。
他抬眼看向皇后道
“朕听闻,弘昼今日进宫了!”
景仁宫里安静极了,皇后弯身坐在一旁儿,听他如此平淡的语气,伸手抚了抚自己有些滑落的鬓发,抿了抿嘴唇开口道
“是!”
皇后这般惜字如金,倒是让乾隆帝无有办法接话了。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头,尴尬的揉了揉道
“进了皇额娘的慈宁宫?又去见了皇后,可有冲撞?”
皇后看着他,他对后宫之中的事情了如指掌,却始终不愿意露面儿。
自己已经看透了他心思,此刻只觉得心思疲惫。
她转了转手中的丝帕轻声笑道
“和亲王今早进宫,不过是向太后问安罢了,偶然听闻了科尔沁求亲一事儿才来求证,臣妾好言相告,将事实告知与他,和亲王纵有不舍也明白国事为重,便也答允。”
乾隆帝是个多疑的性子,他若是知道弘昼自己贸然进宫,还在慈宁宫顶撞了皇太后,这些无礼的举动若是有事实为证,可正是一个极好的由头来打发了弘昼身后的和亲王府。
和婉公主的婚事,不论弘昼答不答应,都已经无法转还了,既然如此,皇后心有愧疚,断然不会让和亲王府赔了夫人又折兵。
只是,话说是说完了,乾隆帝未必肯信。
他微微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皇后,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面前,芙蓉不及美人面,可是皇后的面色却是有些冷淡的,她半垂着眼睑,并未直视自己。
说出口的句句话看似虽然是事实,可乾隆帝是有线人在后宫之中的,自然也知道弘昼并没有皇后口中的如此好打发,尤其是小顺子通传的那句
“王爷与皇后娘娘在内殿闲话了许久!伺候的人俱都被打发出来了,连玉琈姑姑都未在殿内。”
乾隆帝就觉得五内如焚,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儿。
再加上眼前的皇后,明显是在袒护弘昼。
乾隆帝面上不动声色,手中却暗自捏紧了玉扳指儿,那扳指儿若非构造极好,此刻早已经在乾隆帝的手中化为粉末了。
他过了许久,才弯起嘴角来笑了笑道
“如此说来,朕倒是要多谢皇后了!”
皇后余光瞥见他的容色并非要真心谢谢自己,笑意后头是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意。皇后便也坐直了身子,缓缓道
“皇上何出此言?安抚公主,是您嘱咐臣妾的事情,自当尽力去做!”
乾隆帝盯着她的侧脸,轮廓鲜明,皇后这些日子以来,清减了不少,只是乾隆帝此刻心里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脑海里头只有小顺子今日回禀的话,实在是想不通,皇后为何要单独与弘昼闲话许久。
一直以来,乾隆帝是有些自负的,他在君王的位子上做久了,便觉得天下都应当顺从于他,事实也实在是如此,只是,关于和婉公主和亲的事情,他还是将此事交与皇后,可当皇后去为他做事的时候,他心里的那股子劲儿又涌了上来。
不过是自己与自己较劲罢了,皇后若是做不成这件事儿或许也无妨,可是皇后劝服了固执的弘昼,便让乾隆帝的内心里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君王,要靠后宫之中的女人才能稳固江山,这样的想法儿从他自己心中流出来,偏偏他自己又不愿意承认,一腔怒火无从发泄,便都迁怒在了眼前的皇后身上。</div>
乾隆帝手指触碰到方才皇后呈上来的茶盏,他越思越想便觉得气愤,只伸出手来,狠狠的一挥手。
上好的窈瓷茶具,尽数在景仁宫的地面上响起来,细碎的声音在耳畔回想,皇后目光却只盯着地上的碎片。
这么多年,伴君如伴虎,她早已习惯了帝王的喜怒无常,自然也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皇后低敛下眼眉,只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如此的安静,却并未能够平息乾隆帝的怒火,他暗暗的咬了咬牙道
“皇后好言相告,却在漱芳斋中相告许久,饶是弘昼万千怒火,也被你熄灭了罢!”
他还是如此,出口便是认定了自己与弘昼之间不清不楚,开口便是话中有话的污蔑,皇后从前还觉得生气,如今却只认为可笑至极。
她不屑的弯了弯唇角道
“臣妾不过是将其中利害告知和亲王,王府刚逢难,侧福晋还卧病在床,太妃老迈,臣妾心中实在愧疚,万岁爷出此言,岂不让人寒心么?”
王府刚刚逢事,这些事,乾隆帝都是知晓的,如今还有心思在这里计较自己与弘昼,想来也实在是可笑至极。
乾隆帝此刻却听不进去这些话,他缓缓站起身子来,走到了皇后的面前,皇后坐着,他站在皇后的面前,犹如一读坚厚的城墙,堵的皇后闷不过气来,又像是一片乌云,罩住了皇后头上的天日。
乾隆帝轻轻弯下身子,看着皇后旗头上的珠翠,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