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乾隆帝还未上朝,皇太后就早早的来到了九州清宴,还命人带来了她亲自下小厨房做好的膳食。
九州清宴--
正是晨起的时候,清晨的露水总算是冲淡了些夏日的炎热和烦闷,有几只蝉还在树上有一下儿没一下儿的叫着。
乾隆帝看着整整齐齐的摆在自己面前桌案上的膳食,眼睛里有些愣住。
崔嬷嬷温和笑着站在一旁。
皇太后未上正装,从外头缓缓进来,乾隆帝瞧见,急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子来,走到皇太后面前,恭恭敬敬的弯身行了礼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病体初愈。自己没有守在病榻前本就是不对,如今还劳烦太后的凤驾亲自到此,便更是自己的罪过了。
太后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扶起来乾隆帝道
“皇帝不必多礼。”
乾隆帝站起身子来,亲自搀扶着皇太后坐在了上位,自己便也坐在了一侧。
殿内有些安静,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母子,如今,二人的心思,彼此都清楚明白的很,却总是不愿意说破,维持着面上的和谐。
只是,这样的亲近,是真的天家之情么?
乾隆帝心底里忽然就想起来了皇后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她不愿意做皇后,就是怕有朝一日,自己与她之间,只有皇家面上的情分,再也不见年少时的心心相依。
他正在出神,心底里有些自嘲。
自己虽然是皇帝,九五之尊,大清的天地,可满宫里,又能得几分真心呢?他抬起眼睛来,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皇太后,这是自己的额娘,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自己的命,都是她给的。
可是自从自己登基以来,这么多年,自己与太后之间,那点子母子情分,如今还剩下什么了呢。
皇太后看着殿内安静极了,率先开口道
“皇帝虽是来了圆明园避暑,可朝政也是耽误不得的,快用些早膳吧!”
言罢转头看了看一旁伺候的崔嬷嬷。
崔嬷嬷急忙上前,先为乾隆帝盛了一碗玉米羹放到面前,温声笑道
“万岁爷快用些,这都是太后亲自做的,说是暑日里湿气重,用些这是好的。”
乾隆帝看着自己眼前的那只碗,面上抿了抿嘴道
“皇额娘,儿臣昨日因为朝政耽搁,不能侍奉额娘塌前,怎么还能劳烦您亲自做这些东西?”
皇太后见乾隆帝虽然嘴里说着这样的话,面色却是淡淡的,便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不屑一顾,拿起丝帕道
“哀家昨儿不过是因为兰庭,一时间想不开罢了……”
太后语落,便拿起丝帕轻轻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睑。
乾隆帝倒是不紧不慢,他拿起来汤勺,轻轻的喝了一口玉米羹,羹的确不错,只是掺杂了许多不该有的心意,倒是觉得这杯羹也不大好喝了。
他努力咽下了嘴里的汤羹,一只手轻轻将汤勺放下,瓷器碰撞,有清脆的声音传来。
“皇额娘,也是为了钮祜禄氏的事情而来吧?”
他口口声声称呼的是钮祜禄氏,而不是诚嫔的尊号。
皇太后只觉得心里凉了半截子,她吸了吸鼻子,崔嬷嬷见此,便也无奈的低了低头,冲着殿内一众伺候的人挥了挥手。
众人便也都缓缓出去了。
乾隆帝大手悄然握紧,他冷冷的开口道
“想不开的不是皇额娘,是诚嫔。”
紫禁城里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她,为的是让她投湖,传出去有损天家威严的么?
皇太后也被乾隆帝这样的语气给吓着了,她顿了一下子,过了一会儿才又道
“皇帝,兰庭这孩子,也是可怜的很,她自幼就没了额娘,又被送进宫来,一直不得你的恩宠,宫里的日子,没有恩宠就难熬的很,她心气儿又高,因此上一时想不开了。”
太后说着说着,不知是因为内疚还是别的因素,竟然轻轻地落下泪来,她或许心底里也觉得对不住这个孩子,紫禁城这样的地方儿,自己进来了,知道里头的水深火热,就不该贪心,让这个孩子也跟着进来,遭了这样的苦。
乾隆帝看着太后落泪,却丝毫不为所动。
“妃嫔自戕,乃是大罪,这是圣祖爷定下的规矩,不是儿臣,皇额娘自小便教儿子要做好一国之君,如今又怎能违拗祖训?”
一番话说的太后哑口无言,脸上也挂不住了,好歹是殿内没有什么别的伺候的人。
太后看着乾隆帝的神色庄重,只好无奈道
“即便,即便是兰庭有罪,她到底是你的表妹,她如今人已经没了,但求皇帝,给哀家留一点脸面,不要恩怨族人……”
皇太后几乎是哀切的目光看着乾隆帝了。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么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低头的一日。
乾隆帝却并没有打算给皇太后留下这个脸面,他将大手放到了桌案上,缓缓开口道
“脸面?”
“这些年来,钮祜禄氏一族在京都城里的所作所为,皇额娘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的瑞泰,在京都城里杀了多少个无辜的人,这样的消息,知府都瞒不住,朕给额娘,给钮祜禄氏留了脸面,就是让这样的畜生,来把朕的脸面,踩在脚底下的么?”</div>
太后看着眼前的乾隆帝。
或许是上了岁数的缘故,自己的儿子没有年轻时候的暴跳如雷,他冷静地说完这一番话,额头上的青筋却隐瞒不住他愤怒的事实。
太后也有些怕了。
印象中,乾隆帝似乎很少对着自己发这样大的火,为数不多的一次,还是因为皇后,如今,竟然是因为自己的族人,多多少少,自己这个做额娘的,总是在乾隆帝面前,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太后也已经上了岁数儿,这样一番话说的直戳心窝子,太后也看清楚了乾隆帝对钮祜禄氏憎恶已久的事实,她心慌意乱,连手都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乾隆帝一番话说完,还是觉得有些愤怒,他想起来钮祜禄氏那几个草包,仗着太后的荣耀,在京都城里丢尽了天家的脸,就觉得恶心。
可是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此事,与太后,又有什么干系。
也不是太后的错。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自古通理。
乾隆帝似乎是冷静了下来,他大手死死的捏紧椅子的把手儿,两道眉毛紧紧蹙着,气氛都一时间压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