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若不是你,大哥如何会身亡?还有大嫂,你不要以为我不知晓,她是为谁而死,一双儿女,安晴那丫头,被你皇家利用,远嫁了科尔沁,还剩下一个麟儿,也被你改了名儿,进了你和亲王府,你日日伺候着那昏庸无道的皇帝,还替他的皇后,你的老情人,出生入死,桩桩件件,你做的事情,哪一件对得住大哥的在天之灵?”
和亲王弘昼一向在外人面前是个厚脸皮的,此刻也被他说得有些心神不稳了。
他低垂下脑袋去,想了想,宁伍的话,虽然话糙,但是理不糙。
这些事,的确是自己造成的,自己该还的。
“你说的没错,是我一人造成的,我该死。”
宁伍也放缓了语气,他叹了一口气道
“狗皇帝南巡,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只要你肯帮扶,我兄弟定能杀了他,为枉死的人报仇!”
自从宁噩死后,群龙无首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众人在江南苦苦熬着,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够报仇雪恨。
如今,这么一天真的到来了,倘若是,弘昼,从前的宁玖,他还有一丝丝良心的话,这件事,就一定能够成功,到那时候,即便是兄弟们死在江南,也无愧这么多年,大哥的照顾了。
弘昼却愣住了,他手中的茶盏仿佛一下子就冷透了,还有些冰凉。
家仇事小,何况,宁噩当年也是临死之前才幡然醒悟,一生打打杀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安居乐业,夫妻和美,儿女双全来的值得。
人的一生,若是永远放不下仇恨,定然会被仇恨反噬。
何况,这个小小的帮派,自从宁噩死后,走的走,散的散,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只剩下几个老弱残兵。
就区区凭这几个人,也想去刺杀当今圣上。
实在是不自量力,白白送死。
放眼整个帮派,除了宁噩,与乾隆帝有灭门之仇,其余人,不过是当年讨饭吃的混混,走投无路才做了反贼。
如今,天下安宁,为何不能做个平凡人,度过余生呢?
只是,一时间,弘昼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够劝退这一舟船上的逆反之心,他捏紧了手指。
宁伍冷哼了一声儿道
“怎么?王爷不肯就罢了,只是从此,阳关大道,你我各走一边,权当当年大哥救回来的,是条狗。”
这话已经是说的十分难听了,何况,弘昼如今是和亲王,是宫中的王爷。
可是宁伍怎么顾得了这些,他只记得,宁玖还是宁玖,是当年在山崖旁边救下来奄奄一息的小少年,也是任性妄为,让八百弟兄为他擦屁股的人。
从前,自己就对大哥说过,不要与皇家人沾一点的关系,他们都是没有心的,可大哥不听,还赔了性命进去。
既然如此,他未曾了却的夙愿,就让自己去代行!
这条命,本就是多余捡下来的。
和亲王弘昼捏紧了手指,却终究没有敢开口斥责,不论如何,这些人,总归是救下自己一条命的人,没有他们,更不会有如今的和亲王,不论说出来什么,自己受着就是了。
弘昼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五哥,并非我不肯,这其中的苦衷,你何不听我慢慢说来,当年,大哥身死后,要你我各回一方,不再想着复仇之事,我带了大哥的家眷回京,也是想要保住她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宁伍握紧了腰间的宝剑,恶狠狠的盯着弘昼道
“你既然带走了他的家眷,为何不妥善安置?”
弘昼低垂下头去,他放下了冰凉的茶盏道
“大嫂的死,也是被逼无奈,从前的事并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京都的人,一点点儿线索都能弄到人仰马翻,大嫂为保住儿女,自尽身亡,而我,已经被皇上起了疑心,只能远走边疆,安晴,也破例晋封公主,陪伴太后身侧,她的姻缘,是皇家定下,索性也是她心之所念,麟儿,如今是我府中的世子,他日,若是他想要回到故土,我自然会帮他。”
宁伍听着,默不作声,只是缓缓的擦拭着自己腰间的宝剑。
弘昼看着满船的弟兄虎视眈眈,闭了闭眼睛道
“这也是大哥生前的意愿,咱们这一辈子已经过够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难不成,让两个孩子记着仇恨,一辈子都记着仇恨过?”
宁伍将宝剑拔出来一点点,宝剑上的银光微微一闪,似乎刺痛了弘昼的眼睛,只听宁伍道
“那……也不能让他们冠上狗皇帝的姓氏!”
弘昼怅然的吐出来一口气
“这个你尽管安心,待麟儿再大些,自然会离了玉牒。”
看着宁伍的脸色有所缓和,弘昼便开口道
“皇上此次南巡,太后,皇后,嫔妃都跟着,身旁的侍卫,暗卫数不胜数,何况,上次他与皇后微服私访,也曾受过刺伤,因此上加倍小心,看在咱们从前的情谊上,我劝五哥,还有诸位弟兄,不要白白送命。”
他顿了顿,又道
“不要辜负,大哥奋力保下来的诸位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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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宁噩本是可以不必死的,皇家的官兵围剿,他本是可以逃脱的,是为了身后的贴身兄弟们,才一个人顶了半个多时辰。
最后,待到宁伍他们赶去收尸的时候儿,才发现,大哥被乱箭穿身,手中,还是死死的握着那柄刀,不让任何人逼近后方。
他是在保住诸位出生入死的弟兄。
生死太无常,他临死之前,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宁伍心里也噔的一声儿,坠落下无边无际的黑渊,当年的一切都太残忍,残忍的不想让人提起。
他握紧了拳头
“可是只要你肯从中帮扶,此事定然会成功!”
宁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心,深信不疑。
和亲王弘昼无奈的摇了摇脑袋,他自己如今都还在被乾隆帝疑心,还提什么里应外合,何况,那人即便是谋杀过自己,还抢了景娴做他的皇后,毕竟是自己的兄长,从记事的时候儿起,先帝就教导自己,兄友弟恭的道理。
兄长可以不友善,自己却不能不恭敬。
旁人怎么说都可以,谋杀皇帝这种事情,自己是不会做的,永远不会。
弘昼自嘲的笑了笑
“五哥?我从前与皇后的事情,如今依旧被皇帝疑心,又怎么能让我近身,何况,皇帝就算再大逆不道,昏庸无能,他还是我的兄长。”
自己不能去杀天下的君主,更不能去杀自己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