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与皇后虽然是旧识,可是因着先后孝贤皇后是他亲姐姐的缘故,倒是很少在后宫之中走动,皇后与他的夫人瓜尔佳氏很是相熟,二人从还没出阁的时候儿就是姐妹相称呼,美貌在京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皇后与傅恒,倒是很少有交集,一来是朝中避嫌,二来是因为和亲王的缘故,傅恒一向对皇后都是淡淡的态度,如今主动求见,不要说巧容,就是皇后自己也是十分的惊讶。
“让他进来罢!”
皇后正在廊下的凉亭坐着,玉琈见此,便上前去添上了一新的茶盏,沅灵也去带着十五阿哥永琰离开了此处。
巧容引着傅恒进来,低下身子,走过长长的廊下,皇后这才看清楚了他。
穿着一身靛蓝色的朝服,上头绣了四角的瑞兽,富察氏一家满门荣华,先皇后富察氏,傅恒又官居一品,他的侄子富察明瑞,与讷苏肯一样,都是上战场杀敌的武将,如今也已经封了将军,傅恒的儿子福隆安是和嘉公主的额附,他的夫人瓜尔佳氏也已诰命在身,京都城里最光华的就是这一家了。
傅恒如今已经年纪大了,毕竟是做了祖父的人,他年轻时候也是上战杀敌的勇士,如今虽然老了些,可是眉眼之间依旧是英俊的,他走近了,看着皇后,毕恭毕敬的弯下身子行礼
“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皇后甩了甩袖中的帕子,开口道
“大人不必多礼,请坐罢!”
傅恒便也不再客气,弯身就坐在了皇后的对面儿,廊下花草清香,只是他眉宇之间的愁绪,却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皇后看了看他,便知道傅恒到此,定然是有事开口,便也对玉琈和沅灵挥了挥手道
“你们都下去罢!”
玉琈点了点头,领着沅灵便也缓缓的退出去了。
沅灵好奇的看了一眼傅恒,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有许久没有去过乾隆帝那里了,皇后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今日面见了大臣,沅灵心里还在想着,这到底算不算过分呢。
皇后目光平和,她看着傅恒的面庞,轻轻开口道
“大人突然到访,定是有事要与本宫商议罢?”
傅恒心事被说中了,他一向是个英武的男子,无论是在前朝也好,家里也好,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唯一难过的就是当年长姐的死,只是如今,御驾还在南巡途中,君主如此昏庸,闭门不见,傅恒虽然有心劝谏,可是乾隆帝连皇后都不见,傅恒又觉得没必要去群臣进谏,和亲王弘昼又被贬谪了,傅恒是实在没有办法儿了,才想起来皇后。
他一向很少进出后宫,只是,毕竟与皇后多年旧识,如今也是从容的笑了笑道
“娘娘猜的不错,臣冒昧前来,是有事相求。”
皇后也微微弯起来嘴角,转了转眼前的杯盏,开口道
“大人与本宫不是外人,直言便是。”
傅恒拱了拱手,正色道
“臣年纪大了,本也到了退隐归家的岁数儿,圣上命臣随驾南巡,是幸事,只是今时今日,皇上不理朝政,宠幸妾妃,臣实在是……”
剩下的话,傅恒都不好意思开口说下去了。
皇后自然明白他的难堪,便也接着说下去道
“万岁爷宠幸容嫔到了耽搁朝政的地步,本宫前些日子,因为二位王爷贬谪的事情也曾上书,只是没有回音,想来,皇上厌倦也是常理。”
傅恒今日说的不是后宫的拈酸吃醋,而是事关前朝,事关天下。
他抿了抿嘴道
“臣听闻了,十二阿哥也受了训斥,只是,臣也曾去拜见皇太后,却被拒之门外,思来想去,只有娘娘能够挽救于万一了。”
皇后毕竟是皇后,与后妃有所不同,她说的话,皇帝即便不愿意听,有些也必须遵守,这就是皇后的威严,前朝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儿,是不愿意惊扰皇后的,只是,傅恒为官清廉,一心为天下百姓着想,如今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天下百姓对皇家冷眼相待。
皇后确实并不知道已经严厉到这样的地步了,看着傅恒面露难色,她开口道
“大人何出此言?”
傅恒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
“如今,杭州的官员已经议论纷纷,百姓也有所耳闻,臣想,圣上御驾南巡,是为天下百姓,而非让百姓嘲讽皇家,只怕长此以往,民怨沸腾,到那时,只怕万岁爷会有危险。”
傅恒的这些话也已经忍了很久了,他与弘昼交好,圣上没有缘由的贬谪了两位王爷,又无端斥责了十二阿哥,如今还日日笙歌,不理朝政,天下人都看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只有傅恒一人仗义执言,说出了千万官员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皇后低着头沉吟不语。
傅恒看到她紧紧皱着的两道秀眉,见皇后犹豫不定,便也不再遮掩了。
他救主心切,便撩起来了衣裳,站起身子来,跪在了皇后的面前。
臣跪君王不算跪,虽然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跪的是皇后,是天下之母,傅恒抱拳道</div>
“皇后娘娘,微臣替天下文官发一句话,恳求娘娘劝谏万岁爷,不要学周武王,天下之大,如今御驾南巡,民怨纷纷,皇家的颜面,大清的安稳,都系在万岁的身上了。”
傅恒言语仓促,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他来找皇后,本身就是一股热血,自然也没有好好的想过该说些什么话,一股脑的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傅恒不怕死,富察氏的男儿都是如此,怕的是,君王无度。傅恒两鬓之间,也已经有了灰白的发丝,他一心为国,从年轻时候儿就是跟在乾隆帝身旁的,早在乾隆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儿,二人就已经是亲密无间的挚友,这些年来,他忠心耿耿,富察氏才能够有今时今日的辉煌。
皇后看着他头顶的灰白,眼睛像是被风沙吹住了一样酸涩,她缓缓的站起来身子,春风将她的衣角吹的来回浮动。
皇后伸出手来亲自扶起傅恒,眨了眨湿润的眼睛道
“皇家的事情,倒是有劳大人如此殚精竭虑,倒是让本宫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些事情,只是有关皇家的颜面,天子无度,昏庸宠妾,说到底,与傅恒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即便是怪罪,万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的,只是他一片赤诚之心,即便是皇后,如今也十分动容。
她想起来先皇后也是这样的人,一心都是为了旁人着想,自己的荣辱倒是不怎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