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在里头呢,自从容嫔薨逝,这都过去一炷香了,也没见万岁爷出来,还把伺候的宫人全都打发了出来。”
皇后便也往内殿看了看。
什么也望不见,只能看到一盏盏的灯火。
她一身淡色的旗装,婷婷袅袅的站在正殿内,目光望向里头,有些失落。
乾隆帝此刻在做些什么?是在握着容嫔的手,想起来她生前的种种好处罢。
人,总是要到了这一刻,才看的清楚明白些。
何况乾隆帝,本来就是一个多情的人。
她心底有些唏嘘,却听一旁坐着的令贵妃开始兀自嘟囔着什么
“容嫔妹妹真是命苦,太后得知此事,怕是还要好一阵子伤心。”
太后的伤心与否,却是轮不到皇后来评说的。
容嫔罪该万死,且不说当年那一桩事儿,连累八公主与忻贵妃,单单论眼前,她妖媚惑主,迷惑君王,还险些霍乱朝政,这就已经是诛九族的大罪了。
乾隆帝虽然此次还没有处置,可是皇后却已经预备好了,若是就这么不吭不响的,自己便要联系朝中大臣,一同上书,贬黜容嫔,再不得见天颜。
也没有想过要她性命。
如今还没有轮到自己动手,就贸然发生了行刺这样的事情。
而且还这么巧合,满宫的人都没有什么大碍,独独容嫔,死了一个容嫔。
还有一个太湖畔的小宫女儿,被丢到了湖里溺死。
蹊跷,实在是蹊跷的很。
皇后一下子也觉得心里没底了起来,她转过身去,看了看舟船之外。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就像是在这宫中一样,她想找的东西,想去一究清明的东西,总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空空荡荡,只有平静无波的湖面儿。
见她有些失神,庆妃急忙搀扶住了她道
“娘娘也坐下来罢。”
皇后弯身坐在了椅子上。
她身子瘦弱,又穿了一件儿淡色的旗装,愈发衬得肤白胜雪。
两弯秀眉微微蹙起来,好不让人心疼。
令贵妃转头轻轻瞥了瞥皇后,只见她目光空洞,令贵妃丝帕下的嘴角悄然的弯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道
“容嫔妹妹真是好命苦,自古红颜多薄命,可也没有想过,就这样葬身刺客刀下了,万岁爷真应该彻查,好为妹妹报仇雪恨。”
皇后却只是盯着舟船之外,目光一动不动。
她心底里有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儿,却又不敢去想。
不敢去想,不敢去相信,确定,勘察这一切。
谁知道令贵妃的哀嚎还没停下来
“依臣妾看,就该将那贼人的头颅割下来,悬在城门示众,容嫔妹妹失血过多,薨逝的时候儿,眼睛还睁得大大的,臣妾还未见过这样死不瞑目之人……”
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皇后闻言,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她觉得胸腔之中有一股子浊气涌动了上来,只觉得恶心,捂住嘴巴,才没有吐出来。
死不瞑目,眼睛睁得老大,皇后只是想一想那样的场景,就觉得头晕目眩。
玉琈急忙扶住了皇后,轻声道
“娘娘,您怎么了?”
令贵妃的目光也开始看向皇后,语气变得更加阴阳不定了起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
皇后的手努力抚了抚胸口,这才觉得气顺了一些。
她直起身子来,不满的看了令贵妃一眼道
“贵妃如此伤心,该进里殿去哭一哭容嫔才是,在这里穿着艳丽的衣裳哭,也不怕伤了腹中的龙胎。”
她早就看透了令贵妃的心思,是故意在这里敲打自己,借着自己与容嫔的一些过节,好让自己后怕,抑或是,将脏水泼到自己的身上来。
时隔多年,魏氏还是只会用这些下作的手段来,实在是让人不齿。
庆妃也坐在了皇后的身边儿,看着皇后如此难受,便将手边的茶盏往她那儿推了推道
“娘娘用些茶水罢!”
皇后面色实在是难看,苍白极了,她捧着那茶盏,小口的抿了一些,这才觉得好了一点点。
令贵妃被当众说了这么难听的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方才在高台上的那一身儿,今日的宴会,自己不肯低于皇后之下,特意换了一身嫣红色的旗装,却不料想,成了她此刻奚落自己的理由。
她手指拂过小腹,淡淡开口道
“臣妾是今日为了恭贺娘娘生辰,才特意选的衣裳,不料想没能瞧见您,说来也是,难不成是娘娘知道今日有这么一出儿,才迟迟没到。”
言语平淡,说出口的话却让在场的众人都错愕了许久。
皇后也觉得可笑,偏偏这样的话,的确是最容易蛊惑人心的。
她转过头去看了看令贵妃,仗着如今有孕在身,自己动不得她,就这么胡言乱语。
令贵妃看到皇后的目光冷峻,如同刀锋一样,心里头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些惧怕这位皇后的威严的,她深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便也不在这里计较这些了,只是低了低脑袋道</div>
“臣妾失言,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庆妃见她搬起来石头砸自己的脚,实在是无奈的笑了笑。
皇后勉强坐直了身子,看了看令贵妃道
“你身子不便,就先回去歇着罢。”
令贵妃在这里,她不舒坦,腹中的龙胎也不舒坦,自己看着她,就更不舒坦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回去歇着的好。
令贵妃闻言,正是求之不得呢,却也想看看接下来的好戏。
乾隆帝还在里头守着,只是死了一个嫔妃,犯不着他失态这么久罢,能让他闭门不出的,想必就是自己交代了容嫔的那番话。
想到这里,她缓缓的摇了摇头道
“容嫔妹妹遭此大难,我怎能先行离去?”
声音还夹杂着哭腔。
皇后实在是受不了她这样做作的样子,便摆了摆手中的丝帕,目光看向她似乎有些凸起的小腹道
“你如今身怀有孕,还是多为龙胎着想,跪安吧。”
言罢便转过了身子去,不再看她。
令贵妃有些惊愕,过了一会,见皇后的确是不打算留自己了,这才由宫女腊梅搀扶着,缓缓站起身子来了
“那,臣妾告退。”
看着她的身影从殿内退了出去,皇后抚着手上的金戒指,殿内安静极了。
乾隆帝还在寝殿内,守着容嫔的躯体,不知在做什么。
而皇后在殿外,却也是坐立难安。
她脑海之中,只想着方才在外头碰见弘昼的情景。
他的一言一行,此刻想来,都觉得有些可疑,莫非,这次行刺,真的会与他有关?
皇后急忙摒弃了脑海之中这样的想法儿,她不能如此疑心弘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