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年五月初十——-
宫里的喜事儿,总是热闹非凡。
令贵妃魏氏正式册封为皇贵妃,皇太后命傅恒大人亲自操办典仪。
这已经是无上的荣宠了。
傅恒是什么人,是先皇后的亲生弟弟,位同国舅。
可是傅恒却似乎有些不知好歹的告病了,这事情便让陈宏某大人全权负责了。
陈大人是新官上任,才来了京都城不到半年,正是根基不稳的时候儿,得了这样的差事,只觉得欢喜极了,不知道如何讨好,一切都操办的非常盛大。
区区册封皇贵妃的典礼,声势浩大。
甚至,可以比拟当年的立后大典了。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就连韩翊升都觉得,后宫之中怕是要易主了。
这样的喜事儿,自然也会传到宫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里。
冷宫也不能幸免。
静心苑里—
院子里的一棵参天大树上趴着几只夏天的蝉,早早的就开始叫了起来,即便如此,外头的器乐鼓鸣之声还是透过高高的宫墙,一丝不落的传进了皇后的耳朵里。
她一身素衣,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手上在拿着一个小小的荷包,似乎是才刚刚绣了一半儿,针线复杂,针脚也乱的密密麻麻的,一看就是拆了重做的。
玉琈在一旁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理着丝线,一言不发。
距离上次冷宫之中的事情变故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光,那日的喧嚣过后,静心苑这里就迎来了永久的寂静一般,落红满街无人扫。
虽然是快到夏日,可是内务府什么东西都没往这里送,一开始玉琈和沅灵都还愤愤不平,但是看着主子都没有说什么,做奴才的又怎么能够叫苦呢?
乾隆帝的旨意,众人都已经知晓明白了。
皇后将会被永生禁足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非死不得出。
若不是听人说出来,玉琈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样没有情谊的话,会是乾隆帝亲口说出来的。
得失如何,缘由是怎样,都没人会去听了。
只是如今这样,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
昨日与令贵妃晋封皇贵妃的消息一同传回来的,还有,和亲王弘昼在牢狱之中暴毙的事情。
万事都瞒不过皇后的耳朵,玉琈也已经不打算再瞒下去了。
自从得知了消息之后,
皇后已经一整日没有说过话了。
膳食也只是用一点儿。
沅灵拿着茶水从外头进来,轻轻的放在了皇后的桌子上,开口道
“主子,这是郭娘娘给的茶,说是采得嫩芽,不知好不好,让您尝尝呢。”
皇后回过神来,只是淡淡的恩了一声道
“好。”
却并不拿起来。
玉琈见此,叹了口气道
“外头声音那么大,怕人不知道,是宫里头的喜事呢。”
杭州城南巡回来之后,后宫里就再也没有往日里的欢喜与热闹了,就连阿哥公主们的欢声笑语,似乎都很难听得到。
皇贵妃的册立,无疑是一个好的契机,冲冲这宫里头的晦气。
而在许多人的眼睛里看来,皇后,就是那晦气。
从一国之母,跌落到了人人都嫌恶,避之不及的地步。
满朝文武,除了韩翊升与傅恒等人,几乎人人都在着急忙慌的撇清自己与那拉氏一族的关系。
皇后怅然的放下了手里头的东西,她看了看层层叠叠的高楼。
“魏氏,合该爬到这个位置的,她有太后的扶持。”
自己从前只觉得,在深宫之中,什么都不重要,荣华富贵,太后怜爱,都无所谓,只要乾隆帝对待自己一心一意,什么就都能够过得去。
可是如今看来,自己败在了一个情字上,可是令贵妃魏氏,却是赢得满面风光。
二者相比之下,到底是谁更可怜一些。
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未曾后悔过自己的决断,每一次。
皇后眨了眨眼睛,干涩得很,她没有一滴眼泪想要留下来,即便是,和亲王弘昼的死讯再次传到耳畔的时候。
沅灵轻轻的弯下身子坐在了一旁,她双手托腮,轻轻的开口道
“她才不该坐上皇贵妃的位置。”
皇后摇了摇头,碎发也微微的晃动了一下儿,她看了看园中的树木,怅然的叹了口气道
“无论如何,都与我们没有干系了。”
微风拂过,这里的热气好像更重了一些些。
玉琈看了看皇后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道
“奴婢听闻,万岁爷追封了和亲王,生前的罪过,一笔勾销,还亲自给了谥号。”
宗亲之中,弘昼也算是体面风光的大葬了。
比起来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这样干干净净的走,倒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皇后的手轻轻一颤,不自觉地冷了起来。
她抬起来眼睛,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死的人,绝对不是弘昼。
他不会就这样走了的。
决不可能。
可是事实犹如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脸上,不由得自己相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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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低头小声的喃喃道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罪过。”
弘昼有什么罪过呢?
他生在皇家,是先帝爷十分喜爱的皇子,前半生,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少年郎。
与自己的陈年过往,是绊住了他一生的事情,这一生,似乎都是他在为着先帝爷当年的赐婚旨意,耿耿于怀。
这些年来,总归,是自己欠下了他的恩情的。
不管是,一次次的舍身相救,还是,如今,传言之中,他自尽在牢狱之中,却临死之前,还要还自己的清白。
他没有错,也从来没有犯过错。
唯一的错,就是当年不该回来,如果他不回来,自己即便老死在宫中,或者是被人搓磨致死,也与他没有关系,更不会连累了他的一生。
他该在江南那样的好风光里终老一生。
玉琈也怔了一下儿,她点了点头道。
“是了。王爷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