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一片死寂。
一双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顾师言,就连最不懂这些的云香都知道,顾师言口中的话意味着什么。
大端国师荀郁,实际上大端朝廷最坚实的倚仗。
他手下最信任的弟子,此刻站在天底下最大的反贼陈三更的面前,给他送来了最需要的粮草和军需?
疯癫得再彻底的人也不敢这么想啊!
可偏偏这就是发生了,还发生在众人亲眼目睹之下。
顾师言平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印信,“粮草和军需,都放在东闵州灵泉城东二十里的一个村庄中,四周有重兵把守,这是唯一的取用凭证。”
陈三更眉头一皱,“东闵州?”
顾师言开口道:“吕凤仙和关太初等人已经在东闵州聚起了一支上千人的精兵,皆是身经百战,以一当十之人,凭借他们平定匪祸的威望,如果振臂一呼,两州百姓都将赢粮而影从,十万大军唾手可得。”
陈三更面色一变,忍不住开口骂道:“你们真特么的是群疯子!”
.......
“不错,我就是个疯子。”
荀郁坐在观星楼顶,双目如幽潭,与对面监正眼中的漫天星辰相对。
他轻声道:“可监正你不也一样?”
监正看着他,过了许久才缓缓道:“我帮你,是我觉得你的行径虽然疯狂,但对这座天下有利。”
荀郁寸步不让,“我做这些,也是觉得这么做对这座天下,对这天下万民有利。”
监正无声地挑了挑眉,默默端起了茶盏。
他不言语,是要等着荀郁用言语来说服他。
“既然说到了这儿,荀某便与监正说几句真话,可否?”
监正摆了摆手,“别,以你之智,嘴里恐怕没几句真话。”
荀郁哈哈一笑,也不理会监正的拒绝,“如果我老老实实做一个尽心尽力的国师,监正以为大端的未来如何?”
监正道:“开国君臣一心,国势蒸蒸日上,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不错,大廉朝之腐朽倾颓,万民饱受其苦,大端既立,天下肃清,朝野皆望太平,君臣还未被荣华彻底腐蚀,盛世唾手可得。”
荀郁一脸的认同,仿佛那些暗地里将大端搞得一团乱麻的人并不是他。
他看着监正,轻声道:“可是,然后呢?”
“然后?”监正眼神微凝。
“然后便是国势停滞,皇亲国戚黄紫公卿个个吃得脑满肠肥,犹不停歇,而后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边关坐大,皇权步步萎缩,再度失去对八州之地的掌控,继而烽烟四起,直到八州之王兵临天京城。”他沉声一叹,“辛辛苦苦,不过重演一遍大廉朝旧事,有意思吗?”
你口气用得着大得这么没边吗?
那几百年后的事情是该你想的吗?
监正强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因为他意识到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荀郁。
是那个被全天下公认算无遗策,智计无双的男人。
以往那些赫赫功勋,让监正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了他的嚣张,叹了口气,“古往今来,多少才智超绝之辈,都是这般过来的,天道有常,岂是人力可抗。”
荀郁凝视着监正,“您虽高坐这观星楼,上承天命,但您也还是一个人,在您俯瞰这座人间之余,有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皇权可以威服九州,皇命可达天下万民,君臣齐心,生民协力,山上山下再无瓜葛,功者赏,罪者罚,一个真正大一统的王朝在这座天下孕育而生,那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荀郁的双眸之中闪着光,像是极夜里明灭的星,又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实乃王朝之极盛也!”监正看向楼下的宫城、民居,长叹一声,“不知道未来何人何时可见。”
荀郁一字一顿地沉声道:“我想在我有生之年见到。”
监正霍然扭头,死死盯着荀郁。